雨還在下。石拱橋下的水越漲越高,漸漸漫上河麵。湖水漫了上來,浸過衛盞疏的鞋麵。他卻渾然不覺,猶然冰冷的話語似雨如風飄散在小九耳邊。
小九淡聲道:“因為我願明明白白的痛苦,也不願糊裏糊塗的幸福。縱使有些東西我無法承受,但我一直嚐試著去背負和了解。”
衛盞疏道:“這就是你們凡人的生命?”
“對,這就是凡人的生命,每個人都在塵世間用力真實的活著,凡人的生命很短暫所以每一日都希望是真實的。”
狂風攜著驟雨撲落,小九那身衣裙被風吹的獵獵作響。衛盞疏轉身後,緩聲道:“七日,七日後,我會來帶你出去,屆時你就再也不是以前的你了。”
小九連聲追問道:“我會怎樣?”
“不知道,也許會活的很好,也許會死的很慘。”衛盞疏說完隻將手中的孟宗竹傘轉動,緩步轉身離開。雨水沿著傘脈滑落而下,在風雨中碎化的除了背影,還有她臉上滴墜而下的淚。
她亦跟著轉身,傘簷轉動。雨珠紛飛墜落,遠遠看去那兩個人各自走在各自的路上,但卻像是背道而馳。
一夜風雨過後,院子裏的海棠花謝了。連前幾日開在庭除之下的那幾叢牡丹也凋謝了。隻有窗旁那幾叢青竹還是綠意盎然生機勃勃的。
小九倚靠在廊椅上,靜望著院子裏在灑掃庭除的丫鬟婆子。掃帚掃地時發出的聲音不是清脆的沙沙聲,它多了些沉重。
“如此良辰美景,佳人還是不要秀眉微蹙的好。如此方不負一方佳景。”
說話的人是個青衣書生,背上背著一個大大的書囊。這書囊隻將他的腰都壓彎了,他隻連聲說著話。卻忘了將身上的書囊卸下來,隻忙著與小九做禮道:“在下王文泉,應林老與夫人相邀特來為小姐畫幅畫像。”
院子裏那些灑掃庭除的丫鬟婆子似乎沒見過這樣的書生,隻紛紛拄著掃帚停下來靜候在台階花樹下。偶爾細聲交耳評論這個不知從哪來的書生。
小九以手支額,鹹淡道:“畫像,在這個時候?一地殘花敗柳,怎麼畫?”
王文泉說道:“心盛則景盛,心衰則景衰。在下畫的不是景,在下要畫的人是小姐。”
小九本想謝絕,那句不必來到嘴邊時。細眸一瞥見海棠花樹後正站著一人。從那身形來看不是林夫人又是誰?
那原本欲說的不必兩個字緩緩咽回腹中。她說道:“那你畫吧。”
王文泉搖搖頭道:“在下是來畫姑娘的,但不是現在畫。”
小九聞言,複抬起頭來望著他。不解道:“難不成你還需要挑時辰不成?”
“不挑時辰也成,那小生敢問小姐,是希望留下美好快樂的回憶,還是留下一副愁眉不展,滿腹心事的哀愁回憶?”
“快樂怎樣?哀愁又怎樣?”小九凝眉問道。
王文泉隻將被書囊壓彎的腰,稍稍直了直。這才緩聲說道:“想要留下快樂的回憶,那就需要快樂的時候作畫,哀愁的回憶,那就是現在為小姐你作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