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常給我講以前的事，沒牙的嘴就像小米搶一樣，嘟嘟個不停。我第一次聽到她講我爺的事，心裏就想這個老東西也會有童年？
心裏的泡沫不斷變大，就問了問
“我爺咋的啦？他小時候咋的啦？你講啊！”
他嗬嗬一笑，開始了她的講述。
那年我剛生下你爺，奶水少，眼瞅著就喂不活了，就把家裏的羊宰了，讓他喝血。慢慢的，他就白胖起來，你太爺怕他死了，我給他起來個名字叫百順。
百順兒從小就吃好的，沒辦法！我去地裏撿麥粒，給他磨麵吃。
你太爺文弱，剛強他媽就老來打我，我長得小巧，害怕她。
她經常到咱家來打我，躲在屋後拿根棍，我一出來，衝上去又打又罵。我就趕忙回屋，臉上被打得生疼。
那天她又來打我，我心裏想著要跑快些拿家夥兒，就讓百順在屋裏待著，誰知道她從屋後出來，拿著倆紅薯幹子塞給我，嚇得我臉都白了，要是打我的話，那可跑不掉。
我看著紅薯幹子，想著是不是錯怪她了，就把紅薯杆子塞到腰裏去磨麵，磨著也就忘了這些事兒。
晚上，聽見床頭老鼠吱吱地叫，就點上蠟去看，把我嚇了一跳，我的床頭邊兒死了幾隻大老鼠，旁邊放著倆紅薯幹子。
我心裏很害怕，我要是給百順吃了怎麼辦？
這老婆子心真狠！她想毒死我，老天有眼啊！活該了她被淹死。
冬天了，她砸冰去洗衣裳，前邊兒上的水髒，上裏頭去洗。誰知道冰漏了，她掉了進去，淹死裏邊。
她兒剛強以為她走丟了，托人去找她，找了很久都沒信兒，等到開春冰化了才知道，她都泡胖了一圈，臉跟白麵一樣。
講到這，她哈哈笑了兩聲，又罵道
“這死老婆的咋的也想不到我活得比她長！”
沒有聽到關於我爺的壞消息，這老頭子的短處肯定是有的，就催她趕緊講。
後麵的白順大了點兒，就去當裁縫，給人做衣裳，掙工分。
我也可以歇歇啦！就養了兩隻雞，每天去挖白根喂它們，長得很快，像我的白順一樣。
那天，村裏人結婚，他去看。
看入神就忘了回家，我去找她時，他還在那待著，我知道孩子大了，該結婚了。
他19歲就娶了媳婦，我把兩隻雞當禮錢送去，人家才把新媳婦送來，我高興啊！你太爺也是，拍著手在那兒笑。
你奶奶脾氣壞，好罵人，心裏還是善良。
每次她罵我，我就給他幾張工票，她就不罵了，還讓我吃飯，沒有餓死我。
快到冬天了，我把衣服都撕開給孫子備尿布，你太爺就說我心急。
我笑笑告訴他，改明兒有了孫子不讓你抱。
他心急就和我論起了道理，他是文化人，說不過的。但我打得過。
你太爺是好脾氣，百順罵他老不死的時候他也沒生氣，百順罵了很多話，他就就站到一邊兒，笑眯眯的點頭，“好，好啊！”
白順就嫖了他一眼，擺擺手說
“出去，出去！老不死的！淨礙眼！”
他點點頭，笑眯眯的說
“好，好。”
到了他死的時候，還在床頭告訴我“好，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