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展在市美術館舉行。盡管我對畫展的熱情已不複當初,但當蔡九凡告訴我這個消息的時候,我還是驚喜了一陣子。
以前在學校學畫的時候,每逢聽說市美術館有畫展,都會第一時間蹬著自行車去看。印象中,能在那裏辦畫展的,可都是響當當的大人物!
蔡九凡說,他最初跟美術館那邊協調了很長時間,一直沒有得到明確的答複,本來已經打算去老黃的諾丁堡畫廊了,今天早晨卻突然接到美術館同意接展的電話。
我沒有多想,按照蔡九凡的安排,開始一心一意地準備畫展的開幕儀式。
回到C城後,我給紀柏原寫的信都沒有寄出。一封普通信件從巴黎到C城,大概要十幾天,可在同一個城市裏,隔天就能收到。
如果紀柏原在看我的信,那麼他最近收到的,應該還是我從巴黎寄出的。五年了,他在看嗎?或許那一張張薄薄的紙片在漂洋過海之後,最終的命運隻是被他的秘書扔進垃圾桶。然而,無論如何,於我而言,給紀柏原寫信已經成為我生命的一部分。
我和我的畫展隔三差五出現在本地的媒體上,蔡九凡花了很大功夫做宣傳。所以,盡管我名不見經傳,畫展開幕當天,場麵還是十分熱鬧。
美術館門口立著我的大幅海報,畫麵上的我裝扮得像個逼格挺高的女文青。場館裏人頭攢動,熙熙攘攘。我本就是C城文化圈子裏的新麵孔,再加上不善言辭,應付這樣的場麵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整個下午全靠老黃忙前忙後替我張羅。
一位以前在C大藝術學院教過我的老教授專程來看我的畫展,我感動之餘心裏慶幸總算看到一個熟麵孔,拉著他聊了一會兒,他走時又親自送他出門。
看著他上了車,我轉身向館裏走去,就在回身之際,眼角餘光忽然瞥到不遠處的路邊停了一輛黑色奔馳轎車。駕駛座的車窗閃開一條縫隙,沉靜中似乎透出暗湧奔流,像在製造著一個神秘的誘惑。我看不見車裏的情形,但是直覺告訴我,那扇車窗後麵,有一雙眼睛在看著我。
我停下腳步,定定地看著那扇車窗。喧囂的世界驟然安靜,時空的輪回裏隻剩下空氣在陽光中流動。幾步之遙,天涯咫尺,我該不該走上前去?是你嗎?柏原。
“艾柔,你在這兒發什麼呆?快跟我進來!”老黃不知從哪裏突然冒出來,一把扯住我的手臂,“我介紹書畫藝術協會的趙會長給你認識。”
我不知所措地被老黃拉扯著往館裏走,走到門口時,我回過頭,看見那扇車窗正緩緩合上。等我應酬完一眾人等再跑出來時,那輛車已經不見了。
按照計劃,我在市美術館的畫展將會延續兩個星期。事實上,過了前三天,來參觀的人數已經明顯見少。這天早晨,我正百無聊賴地靠在窗前,對著眼前的景物在素描本勾勾畫畫,小盧突然在身後喊了一嗓子:“艾柔老師,有人找您。”
我回過頭,見不遠處有一個頎長的身影向我走來。溫文爾雅,謙謙有禮,即便在最寒冷的冬日,你看到他,也會有春風拂麵的感覺。
“紀潯。”看到他,我並沒有過於驚訝。如果還有一個紀家人不恨我入骨,那麼除了他,我想不出第二個。他的世界裏沒有恨。
他走到我麵前,靦腆地笑了笑:“開幕那天應該來給你道賀的,有手術耽誤了。”
“沒關係,”我笑道,“你什麼時候來,我都很高興。”
他眼中有光彩閃過,是由衷的喜悅。“哦,對了,翹姨陪我爸去美國養病了,他們大概還不知道你回來辦畫展。”他開始為其他人的回避找借口,但是沒有提到紀柏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