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綠？”
見她沒有答應，舒歌弋心裏很焦急，因為他從沒見過長孫草綠露出過這樣心痛的表情，更沒聽過她這樣淒慘地抽泣，雖然僅僅隻是抽泣，卻是無論誰聽到，都會覺得萬分難過。
“我……”長孫草綠怔怔地看著舒歌弋，如鯁在喉般說不出話來。
“別怕，我在這裏。”
舒歌弋麵色不覺間也白了幾分，他隻能握住長孫草綠的肩頭柔聲安慰。
不隻是長孫草綠，方才已有許多人和她一樣麵露痛苦，昏睡不已，若不是靠著少林武當兩大門派的佛禪道法，隻怕此刻已是凶多吉少。他們的臉色也是一樣的慘白，仿佛是被人直接用手穿透身體探進內心最深處的秘密，那般驚恐和不安，好像要生生把人撕碎。
舒歌弋因為有心事，沒有睡著，但他卻也在恍惚中差一點陷入進去，所以他明白隻要內心深處存在不為人知的脆弱，那麼現實中他所承受的痛苦便如錐心刺骨，故而他看到長孫草綠的時候，才會更加難過。
然而，放眼而望，竟是沒有幾人能躲得過，就連武當的兩個道童也未能幸免，好在少林佛法廣大，一番梵唱下來，已是將許多人從內心懸崖邊上硬拉了回來，武當的玄月楊颯等人也在忙著用他們的道術為眾人定心安神。
此番與意識搶人耗心耗力，在崖底寒氣逼人的清晨，幾人卻是冒出一頭的熱汗，在頭頂上升起嫋嫋的霧氣，法菩和他的四個師侄覺慧、覺聰、廣明、廣亮坐成一個奇異的陣式，閉著眼睛低聲念佛，莊嚴肅穆的佛音源源不斷地從他們的嘴裏傳向四麵八方，像一柄慈光的利劍劃破籠罩四周的霧氣，固執著要打開一條通天之路。
廣明、廣亮的嘴角隱約有血絲溢出，然而他們卻依然像一尊雕塑一樣紋絲不動，蒼白的臉上甚至沒有皺上眉頭，撚著口訣不緊不慢地念著。看年紀，並不會比舒歌弋等人大，卻已有這般超然的胸懷和覺悟，委實令人佩服。
“舒哥哥。”長孫草綠低低地叫了一聲。
“嗯？”舒歌弋身子一動，訝異的應道，長孫草綠的聲音從沒有這般低沉。
“我……被拋棄了。”長孫草綠的頭埋得更深，聲音更低，卻還是能足夠聽清。
“為何如此說？”舒歌弋心裏的不安更甚，微皺眉頭緊緊盯著眼前的人兒。
“我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姐妹，沒有親人，我甚至也沒有朋友……我，我其實一直很害怕，害怕我是被拋棄的……”長孫草綠低低呢喃，一字一句如同泣血一般。
“別說了。”舒歌弋輕輕將她擁住，他已顧不上其他人，他不能再讓她說下去。
“我……應該恨的，是不是？”
舒歌弋的心猛地一疼，這種滋味他異常清楚，他又何嚐不是這麼過來的，但是……
“不要說了，小綠，不要說了。”他更緊地抱住長孫草綠，恨不能撫平她的傷痛。
懷中的人卻突然微微顫抖起來，“可是，我想他們。真的，好想他們。”
“你看著我，小綠，看著我。”舒歌弋捧起她的臉，那張曾經天真可愛無憂無慮的臉，此刻卻是失魂落魄，水靈的大眼睛裏也失了往日亮麗的光彩，沉重的擠滿幽深的失望，像幹涸的老井卻還爬滿四處蔓延的枯藤。
即便到了這種時候，她竟都沒有淌出一滴淚水。
舒歌弋從不知道，原來在她的心中是如此的渴望親情，他急切地告訴她，“別怕，小綠，還有我在。還有你師兄師姐，還有你新交的肖兄石姑娘，我們都是你的朋友，你的親人，你明白嗎？你不是孤單的，沒有人拋棄你，我也不會拋棄你！你聽見了嗎？永遠不會！”
“是嗎？”長孫草綠麵色茫然地瞪著他，卻是寫滿不相信。
舒歌弋隻能將她硬揉進懷裏，啞著嗓子顫聲道：“你相信我，就當……這是我給你的承諾！”
半響，依偎在懷裏的長孫草綠終於漸漸穩住了氣息，舒歌弋聽見她的呼吸恢複到均勻而平靜的節奏，扶起看時，她已沉沉地睡著了，雙手環在他的腰上，像嬰兒喝足了奶水露出滿足而甜柔的微笑。
舒歌弋不禁苦笑，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會在一瞬間跳出如此怪異的想法，然而，若是這般就能令她獲得安慰從而快樂一些的話，那便當一次母親又有何妨！
輕輕將她放好，舒歌弋又歎了口氣，不知道方才的話她是否聽進去了，若是沒聽進便罷，若是聽進去了，又聽了幾分？
麵對長孫草綠，他是半點也捉摸不透。
罷了，去看看其他人如何。
然而等他想起來還有其他人時，卻才驚覺人竟然都不見了，什麼時候不見的？他竟然完全沒有覺察到！
白茫茫的大霧依舊四處彌漫，濃得幾乎看不清事物，舒歌弋連叫了幾個名字，都沒有聽見回應，隻有清晨的寒風在身邊漫不經心地飄動，吹得他刺骨地涼。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舒歌弋心裏的吃驚自然是不小，但是眼下他不能離開，他將疑問暫且壓下，重新走回長孫草綠的身邊，此刻隻有長孫草綠是重要的。
“舒哥哥？”他才剛坐下，長孫草綠便睜開眼睛望見了他，眸子清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