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1 / 3)

砰!突然傳來一聲槍響。於清脆的槍聲裏,田英看見,剛剛爬上沙梁頂端的瘦猴,身子一顫,人就滾到了沙梁子的那邊不見了。

是袁大山從天而降,還是頂山的土匪黑吃黑呢?

天,伸手不見五指;雪花,閃閃飄落。

袁大山的嗓子喊疼了,喊啞了,人困馬乏回到了地窩子。他強迫自己坐下來,先平靜了一下急於找著田英的迫切心情,然後梳理了紛亂的思緒,開始清點屋裏的東西。田英的換洗衣服都在,說明她不是為了躲避我袁大山獨自回了連隊;從室內的冰冷程度和爐火的熄滅來看,田英離開這裏,至少有半天的光景;室內的一切擺設有條不紊,沒有搏鬥過的痕跡,說明沒有野獸或者什麼人光臨。但也有袁大山想不通的地方:步槍不見了,肯定是田英自己走出門的,可她沒有必要把幾十發子彈都帶上。再就是,昨晚剛剛煮好的一大鍋肉,隻剩下了肉湯。子彈沒了,肉也不翼而飛,這明擺著是人帶走的。如果不是田英帶走的,那一定是別的什麼人拿走了這兩樣東西的同時,把田英也一起劫持了。對,一定是這樣。可問題又來了,在這千裏冰封的亙古荒漠裏,往東,往西,往北,都是幾百公裏的無人區,會有什麼人來呢?要有人來,也隻有從南邊的天山腳下來。從那邊來的人,除了漏網的個別土匪,不會有別的什麼人。而這個別土匪,還必須赤手空拳,不佩帶任何武器,或者裝扮成皮貨商人什麼的,才能混過解放軍的層層哨卡。

想到這裏,袁大山禁不住打了個寒戰,渾身的汗毛都豎直了:屋裏的東西擺放整齊,說明土匪十分狡猾,意在讓他做出錯誤的判斷,拖延時間,這個目的已經達到。再者是,土匪離開這裏已經很長時間了,如果是騎著馬,肯定是追趕不上的。退一步說,是步行,但天已黑透,看不見腳印,弄不清逃離的方向怎麼追趕呢?是他的麻痹大意,上了土匪的當,耽擱了最佳的追趕時間。他十分後悔。沒有辦法的辦法,隻有等到天亮以後再說。可是老天爺似乎憋足了勁和袁大山過不去,大雪飄飄,下得很細膩,很精巧。倘若再不近人情地下到天亮或天亮以後繼續下,掩埋了一切痕跡,袁大山就隻有哭天抹淚,回去挨批評、受處分這一條路了。同時,還要遭到戰友們的嘲笑和揶揄:袁大山,你狗日的還是站著尿尿的爺們嗎?出去轉了一圈,把那麼一個漂亮媳婦給丟了,還不趕快找棵歪脖子樹吊死算了!想到這裏,袁大山的牙咬得格格響,在不大的空間走來走去,如熱鍋上的螞蟻,如一頭掉到井裏的牛,隻盼著天啊,快快地亮,雪呀,你停了吧。

老天爺一向我行我素,十分霸道,那肯體諒袁大山的苦衷。半夜裏偏又起了風,風磨得胡楊樹的枝條嗖嗖響,有粗到細,拐著彎兒。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那麼久遠,一道道線條柔和起伏的沙梁子輪廓,才艱難地從黑暗中一點兒一點兒掙脫出來。風停了,雪也住了。袁大山出門騎上棗紅馬,吸一口冰冷的空氣,提提神,朝著大漠的西北方向走去。昨天晚上,他細細地看了地圖,發現一個針尖大小的黑點兒,叫頂山,離這兒二百多公裏,聽說有土匪出沒。因此,他判斷,如果是個別漏網土匪劫持了田英,一定是朝著那個方向逃去的。

他走了一程,天色大亮,頭頂的雲層高遠了,淡淡的發白。袁大山一邊走,一邊瞪大了眼睛在雪地上仔細尋找,人或者馬匹留下的蛛絲馬跡。他走著看著,看著走著。半午時分,天空一片湛藍,一輪明晃晃的日光在半空裏照耀,遼闊寂靜的大漠雪海,亮晶晶的像一麵鏡子,反射著刺眼的光芒。梭梭、紅柳上的積雪,開始紛紛脫落。忽然,他的眼睛亮堂起來,一絲兒化險為夷,救出田英的希望,如同露出地平線的太陽從心底升起。他究竟看到了什麼?他看到了一個紅點兒,在不遠的前方閃爍。她來到跟前,彎腰從枝條上取下一看,果然是田英紮蝴蝶結的頭繩,揣在懷裏,快馬加鞭朝大漠深處追去。

追了一程,袁大山終於看見了一串深沉蜿蜒的腳印。“順藤摸瓜”了半天,遠遠的,他先是發現幾個小小的黑點兒,如同螞蟻一般在雪地裏蠕動;等他快速翻越了幾道沙梁,看清楚是兩個土匪時,便迂回過來,埋伏在沙梁後麵的積雪裏,這才出奇製勝,一槍擊中了瘦猴。待他一躍而起,爬上沙梁,瞄準土匪再一次扣動扳機的刹那間,田英身後的大個子土匪,已將寒光閃閃的匕首,橫在了田英的咽喉處。她要是扭一下脖子,哪怕是輕輕一扭,或者是土匪輕輕一動,鋒利的刀刃就會割斷她的喉嚨。開槍,怕誤傷了田英,不開槍,又救不了田英,袁大山一麵猶豫著,一麵逼近土匪。

田英聲嘶力竭地吼道,開槍啊,大山!

土匪也不是吃素的,眼珠子一轉,首先發現了沙梁子下麵的棗紅馬,接著又發現隻袁大山是一個人,沉穩又老道地說,我想,扛一具屍體回去,不是你的目的吧!

話音未落,從白皙細嫩處浸出的鮮血,在刀刃上已經欲滴未滴。恨不得一口活吞了土匪的袁大山,心尖尖汩汩流淌著心疼的袁大山,不得不止了步。土匪又以命令口氣說,把手槍扔過來!

袁大山怒視著土匪猶豫著。

砰!袁大山哆嗦的一下,左胸的皮大衣開了花。

砰砰!不知何時跪將起來的瘦猴,應聲倒下。

大個子土匪厲聲說,把手槍扔過來!不然我要她的命!

落下的血滴染紅了田英白襯衫的衣領。接著又是一滴。。。。。。

袁大山把槍扔在了土匪的腳下。他離手槍十來步遠,想得是在土匪騰出一隻手彎腰拿槍的瞬間,撲上去製服土匪。誰知土匪不上他的當,抬腳朝手槍踢去。飛起的手槍在空中劃了道長長的優美的弧線,落到了深深的積雪裏不見了。袁大山把他跟隨手槍而去的目光收回時,土匪猛地一推,死裏逃生的田英,百感交集織的田英,爆發般撲向袁大的田英,口裏喊著,大山!然後緊緊地摟住了他。負傷的袁大山抱住田英的同時,腳下一滑,跌倒在地,雙雙朝沙梁下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