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車到了站,乘客魚貫而出,我最後一個下了車,不想故城此時竟下起了小雪,不由得緊了緊衣領。
又是九年來第一次見到的景色。好美。這故城入冬的第一場雪竟是被我這般冒失又意外的趕上。
陳少楚打來電話,通知我今晚七點將在祥和酒店舉行同學會的事。掛了電話,突然想起林穀雲和她那受傷的母親,心下倍感涼意。想致電詢問,又不知該說些什麼,隻得作罷。
回到旅店,簡單洗個澡後,不想窗外的雪已經連成片,天幕般把北方大地裹成一朵脆弱的蓮花。站在露天的陽台,片片雪花飄落在自己的額頭,臉上,腳踝。絲絲久違的淒涼充斥著肺葉,同樣淒涼的還有那些雪天裏親切熱烈的回憶。
不忍拿出手機拍下雪景,略帶激動的以彩信發給女友,“小依,看看我曾給你多次形容的雪景吧,故鄉的第一場大雪!”
“好美喲,我好想去你那裏看看!對了,姑媽後天就要到了,你要快點回來啊!我給你新買了限量版的尼亞西裝,你穿上一定會特別帥氣的!”
“親愛的,謝謝你,不出意外我會和姑媽同時回家。”我知道,生活在大都市的女孩永遠都不會對這些感興趣的,巨型商場永遠要比這裏更有吸引力。隻是她一直都在勉強的附和我。但這不怪你,親愛的小依,我自是非常清楚,我們之間隱藏著的那道鴻溝,我竭盡一生都無法逾越。而這可能都不能稱為是愛,對於我,充其量隻能算是依賴。
下午六點半左右,我擦亮皮鞋,走下樓,沿著先前行人的鞋印,亦步亦趨。打的來到祥和酒樓的大門口,看到陳少楚正依著門打電話。
“等一下……嗨!彈瀟,房間308,不少同學都過來了,你先進去,我隨後就來。”
我點點頭,也不知道多年的同學如今都變成什麼模樣,多少張曾經熟悉到發黃的麵孔已是無法記認。
站在房間門口,聽見裏麵成熟持重的笑聲,沉了口氣。推開房門,已有六七個同學已經就位,他們停止了談話,齊刷刷的看向我。這群社會的精英的臉上早已褪去昔日的桀驁,早早便和我一樣,換上了如今這張愈發世俗的嘴臉。我們彼此都很清楚,戴著的這張麵具使我們身心疲憊,卻又不得不長久的戴著使之與我們的肉體融為一體。
“啊!看看誰來了!我們的蘇大經理衣錦還鄉,光宗耀祖啦!哈哈哈哈……”舊時的後桌“瘦猴”開起了玩笑,如今的他早早顯出了啤酒肚。
我盡量使自己開心一些,“哈哈,高中那時你接老師的話把沒少愛挨老師的罵,現在臭毛病還是改不了,是不是咱們還得給過去的班主任老韓請來再好好教育教育你啊!”說罷,大家一起笑起來。
過了一陣,同學漸漸到齊,隨後每來一名同學的到來免不得一通寒暄。這些同學之中有的已經成為政府官員,或是醫生,教師,自立公司的小老板,皆是些體麵的職業。他們之中有很多已經知道了父親的病故,為了不影響氣氛,都很職業性的輕輕跟我點到為止,熟練的把話說得既到位又不過分。最令我驚訝的倒是彼時班裏那些沉默矜持隻知道學習的女生,如今的她們變得嫵媚又健談,舉手投足間充斥著做作跟魅惑。
菜上齊了好一陣兒,陳少楚才急匆匆的走進屋來。大家開始了對他種種調侃的攻擊。少楚邊微笑邊支吾致歉,當他坐下的一瞬間,我看到了他眉頭微皺一下,嘴唇緊抿了一下。轉眼便又喜笑顏開,開起了玩笑。
我知道他的眼底喉間埋藏著絲絲酸楚之隱,隻是我無論如何也猜不出那絲苦意到底為何物。
酒過三巡,男士們開始相互的吹噓和彼此間奉承般的吹捧,女士們被逗得哈哈大笑,絲毫不顧及體麵的衣妝下自身淑女的形象。
幾瓶啤酒下肚,心下再次浮想出穀雲那慘白哀意的麵容,涼意伴著醉意從心底不可抑止的上湧,在這烏煙瘴氣光線曖昧小單間裏,吵鬧聲震得自己頭痛的欲裂。
本來酒量一般的我,看著這些酒後原形畢露的同學,竟是倍感陌生,興趣索然。突然決定立刻去穀雲那裏,也說不清為什麼,就是感覺自己該去那裏,去做一些本該自己應該去做的事情。
跟同學打了招呼,托詞自己不勝酒力,需要回去休息一下。同學自然不肯答應,費了好大力氣才跟這些醉的有些神誌不清的人告了別。
走到大廳,看到少楚正在櫃台前結賬。少楚看到我一驚,問我怎麼這麼快就要走了。我說自己酒喝的有點多。回去睡一覺。
少楚多少也有點喝多了,眼睛有絲微紅,“兄弟,走之前告訴我一聲,我到時開車去送送你。你這一走又不知該什麼時候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