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鈴子和靳是十五年前的事了。九月十五日開學,我騎著母親的半舊女式單車,鈴子坐著她父親的二八加重大“永久”,她父親高高胖胖的,謝了頂,一臉絡腮胡子,寬闊的四方臉看上去溫和善良。我們前後腳兒進了學校的大門,停車的一瞬間,回頭瞥見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停在了教學樓前,車上下來一個中年男子和一個女孩。女孩高高瘦瘦一臉清秀的樣子,兩人徑直走進樓內。我按照路邊的指示牌向報名處走去,鈴子和她父親也跟了過來,原來我們竟是同班。許多年後,每當我回憶起那天,隻是覺得天氣挺好的,天很藍,心情卻是灰色的。
正式開學後,我又有了一個意外的發現,原來那天坐小轎車來的女孩居然也是我們班的,她叫靳。我們那一年都是十六歲。
我的青春期憂鬱症曾一度很嚴重。那時的我滿心的失望和不滿,因此也不與人多說話。靳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孩,如果她一個人靜靜地站在那兒,用今天的話說就是很有淑女,可是一旦身邊有人開始與她交談,她就立刻變得很活潑,有時甚至會手舞足蹈、蹦蹦跳跳,她的笑聲很富感染力,在那一瞬間,我竟萌生出一種很想與她親近的願望。但那僅僅是想想,因為我眼前會立刻閃現出了她來的那天坐的那輛小轎車。
第一個學期不知道是怎樣過去的,每天,我隻盯著著教室外而的那棵樹,看著它的葉子一片一片地變黃又一片片的被風吹落。沒有交到一個朋友,也許我的冷漠讓大家敬而遠之,而靳則擁有了一大堆追隨者,並且成為我們班的團支部書記。
其實,我們的學校隻不過是一所民辦公助的職業學校。在民辦學校還是鳳毛麒角的90年代初,她卻已經有了近十年的校齡,而她之所以能如火如荼地旺盛“生長”,是因為她的生源主要是我們這些中、高考落榜生。
第二個學期開始了,春天也到了,鑒於第一學期大家的表現,班主任決定改選班委。鈴子以絕對優勢當選班長,我的同桌梅成為學習委員,靳依然是團支部書記。鈴子的當選出乎了我的意料,印象中,她是一個開朗大方的女孩,圓圓的臉上總是帶著笑容,對人很友善。然而她的競選演講卻讓所有的刮目相看,一個看上去那麼普通的女孩子,竟有如此灑脫的氣質和文采,極富感染力的聲音和自信的笑容以及煽動性極強的演說詞,把整個班會推向高潮。讓人不由眼前一亮。
梅是個很靜的人,勤奮踏實。但她的善良總讓人覺得有些虛偽,我從沒聽她抱怨過什麼,仿佛一切都很好,她也從來不說別人的不是。我想是因為她比我們大一歲的原故,所以“成熟”一些吧。作為同桌,我發現了她的小秘密——每周她都會收到一封信,有時長長的好幾業,寫得密密麻麻的;有時隻是一張小卡片,淡淡的幾行字。每每及此,她便不勝嬌羞如一朵水蓮,眼睛笑得彎彎的,就連臉上的雀斑也在兩片紅暈的映襯下,顯得很神氣。我覺得她的樣子很可愛,順手在作業本背麵畫了一幅素描,並特意誇大了她的“紅二團”,在她的幸福剩下餘味的時候撂給了她。“你會畫畫?!”她驚異得不亞於發現了外星人,顯然,她隻注意到了形式,而忽略了內容。我不置可否地笑笑,“送給你”。“太好了,你畫得真好……”她突然像是看明白了,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兒,不再做聲。“你有男朋友?”我始終不能擺脫女孩子的好奇心和那個年齡特有的敏感。她沒有看我,隻是輕輕地點了點頭,那是她的初中同學。我不禁有些羨慕外加感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