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走在轎子旁邊的紫衣女子,好像是……”
“是她!是醫仙莫紫衣!”
看台上,攬月之主緊緊攥著椅柄,用力過度以至袖下的青筋暴起卻不自知。他身子微微向前傾著,目光透過那層薄薄的鮫綃布簾,一瞬不瞬地凝視著轎內若隱若現的身影,眸中飛快閃過思念、惱怒、期盼的情緒,但全場所有人都被那頂軟轎所吸引,根本沒有人注意到這位已是江湖頂尖人物瞬間的失態。
圍在擂台周圍的人群自覺讓出一條寬敞的道路,軟轎在擂台一丈外停下,紫衣女子微微欠身,掀起軟轎門簾。
一名妙齡女子徐徐從轎中而出,女子身著古煙紋碧霞羅衣,外罩乳雲軟紗對襟紗衣,下著粉霞錦綬藕絲緞裙,腰係淡粉細稠帶,衣袂裙擺采用提花細絲的繡法,將大片櫻花繡得栩栩如生。烏黑如雲的秀發挽成了涵煙芙蓉髻,斜插一支蘭紋玉步搖,微風一拂,飄逸的長裙舞動翩翩,宛如腳踏祥雲誤墮凡塵的九天仙子。
她的容貌並非絕色,卻望之清麗而不妖冶,平和而不孤傲,隻一刹那的回眸,便給在場諸人留下極深的印象。
四名抬轎之人朝她恭敬一禮,抬著空轎返身離去,瞬息便消失在遠方。
女子款款朝擂台上走去,行走時步搖曳曳,腰間佩環相擊,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正可謂是:“披羅衣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踐遠遊之文履,曳霧綃之輕裾。”[1]
莫紫衣保持半步距離跟隨其後,擂台上恭敬而立的英武男子執半跪禮——那是麵對“篁筱公子”時他才會執行的禮儀——恭聲道:“屬下蕭斌,恭迎二小姐!”
女子微微頷首,蕭斌站起身來,與莫紫衣並排站在她身後。
北辰、攬月之主與其他觀禮掌門早已趕上前,與南溟之主站在一起。
女子緩步上前,執平輩之禮,聲音輕柔平緩,卻足以令全場之人都清晰聽到。
“在下姓柳,名夢湮,乃夢櫻穀主二弟子。”
那一日,清風和暢,高台之上,那抹驀然出現來曆非凡的窈窕身影,那名衣著華麗令人豔羨的女子,給在場諸人留下難以忘懷的印象,而深深刻印在他們腦海的,卻是那名女子通身的氣質。
那本該深居閨閣的女子,在數千名武林之人的注視下,竟不曾顯露出一絲膽怯羞澀。她隻是淡淡微笑,清澈的明眸流轉間,傳遞出一分恬淡靜雅、大方從容的味道。
——己亥年六月十五日,夢櫻穀主關門弟子柳夢湮,正式步入江湖。
※※※
“本屆比武大會勝者,南溟弟子——顧昂。”
擂台上灰衣男子挽了個劍花,幾步走到看台前,施了一禮。
司儀詢問道:“不知顧少俠打算向哪位掌門討教?”
顧昂目光轉向那一身繁複衣裙顯然不便動武的女子,一時遲疑著:“敢問……”
女子徐徐道:“在下入門時間晚於師兄,劍法自不敢企及。師兄離開時日恐需半年有餘,顧少俠還是另尋他人吧。”
雖是自慚推辭之語,她卻未顯半分愧色,語氣不卑不亢。
顧昂頷首一禮,目光轉向女子身旁之人:“淩莊主,還請賜教。”
古者以左為尊,座次高低依次便為正中主位、左側第一位、右側第一位、左側第二位……南溟沈煌將客席第一位留給楚江秋,是表明武林中人對於夢櫻穀的尊重,由夢湮坐在此位也理所當然——夢櫻穀主成名已久,輩分上已算是沈門主、陸門主的長輩,因此他的弟子以平輩之禮對待沈門主、陸門主並無不可。陸門主與淩汐塵同為三大勢力之主,地位相當,但輩分上差了一輩,是以在客席上排了第三,便在左側第二位落座。
盡管顧昂此舉有些退而求其次的意味,但淩汐塵久居上.位,自不會計較這些,隻見他施施然站起身,麵上毫無不豫之色,朝擂台上而去。
夢湮卻暗暗鬆了口氣,從她落座到現在,盡管她不曾向左看上一眼,卻依然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氣壓朝她湧來。這種感覺極為細微,常人難以覺察,隻因她對自然五靈之力的掌握逐漸純.熟,漸而能通過風中的靈力捕捉到細微的情緒波動。
——他還是在怨恨著她吧?正如她不曾放下般,每個難眠之夜腦中盡是與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每想拋卻,越難忘懷。
思及此,她微微一歎,他不曾忘記,她無法放下,那又如何?橫亙在他們麵前的有太多太多,更因她的逃避、師父的逼.迫,走到如今無法回頭的一步,她如何能自私地期盼他一輩子牢記著她?
若非師兄立誓理清此番妖獸之亂,以謝先時所犯過錯,又因故必須與嫂嫂趕往海外尋物,中原大陸便無人支撐,或許她更願意靜靜呆在穀中,恪守她與師父定下約定,與他再無交集。
夢湮深深吸了口氣,收斂心神,看向擂台正鬥得酣暢的兩人。
淩汐塵的武功遠勝於顧昂,但他並沒有很快結束戰局,而是刻意放緩了招式。
“江天一色無纖塵”、“昨夜閑潭夢落花”、“灩灩隨波千萬裏”……
他使用的劍法夢湮再熟悉不過,幾乎每招的名稱她諳熟萬分——因為那本是他們共同探討得出的名字,一路扶持前行,她對於這套劍法每招每式的優弱點更是了然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