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拉突然宣布,"這很有趣。"她揮舞一本從凱特病房外的公告欄拿來的小冊子《你和你的新腎髒》。"你知道他們不拿掉舊的腎髒嗎?他們隻是把新腎髒移植進你的身體裏掛好。"

這句話鑽入安娜的腦海,如同一道去霹靂,麵無表情的看著正在勸說凱特的莎拉,新腎髒,凱特的新腎髒要從哪兒來,這還要說嗎?

從出生那一刻起,十三年來,安娜不斷地向凱特捐獻出臍帶血、白血球、幹細胞、骨髓……現在,凱特的腎功能衰竭,父母要求安娜捐獻一個腎髒給姐姐。

"聽起來毛骨悚然,"凱特說,"想象一下,法醫把你切開,發現你有三個腎髒,而不是兩個。"

"我想腎髒移植就是為了不讓法醫在短期內把你切開。"莎拉回答。她談論的這個虛擬腎髒現在還住在安娜的身體裏。

安娜也看過那本小冊子。當她多次住院後,就對醫院熟悉起來,但她從未想過要和自己有關。

"捐贈腎髒是相當安全的外科手術。"可是如果你問我,安娜會說,寫那本小冊子的人一定是拿心肺移植或腦部腫瘤手術來和這個作比較她認為的安全手術病人應該可以自己走進手術室,在手術過程中完全清醒,而且手術在五分鍾之內完成--比如,除去一顆疣,或將蛀牙的洞鑽開。再說,要是捐腎,你就必須得在開刀的前一個晚上禁食,而且要吃瀉藥排便。你必須接受麻醉,那可能會引起中風、心髒病發作或肺部出危險。那四個小時的手術並非在公園散步,你會有一到三千個死在手術台上的機會。僥幸沒死,你要住院四到七天,完全康複,得花四到六個禮拜。這還不包括長期影響:增加高血壓的風險,懷孕時可能出現並發症,醫生會建議你節製劇烈活動,否則可能危害你僅剩的另一個腎髒。

還有一點,除疣或鑽開蛀牙洞,最終唯一受益的人是你自己。

安娜沒有打斷莎拉的話,平靜的離開,但她已經下定決心,自己是不會捐獻腎髒給凱特的。哪怕所有的人怨恨她也無所謂,她無法想象隻有一個腎髒的人生,小心翼翼的活著,忍受身體的不完整,自己的腎髒可能完全沒用,被當做一件消耗品。她沒有那麼勇敢,真的,一想到,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被醫生打開腹腔,取走自己的一個腎髒,她就不寒而栗。從一個完整的人成為一個殘缺的人,這是安娜哪怕活了兩世也無法接受的事情,甚至,凱特可能並不會好轉。

這就像一場大火,凱特在未知的某處,隨時可能被毀滅,隻有安娜可以找到路,所以,她成為救火員,在充滿危險的火場中,尋找可能拯救機會,她被整個家庭賦予重任,哪怕這個重任可能讓安娜同時喪生火場。

安娜不想再次進入更加危險的火場,想要離開到安全地方,哪怕眾叛親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