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2 / 3)

夜色溶溶。我在夜色裏走回旅館去,一路想象著到春天,藍花楹怒放時,布裏斯本的河堤和山坡籠罩在一片迷離紫色煙霧中的景致。

蛋白石

早聽說過蛋白石是澳大利亞的一寶。

自遠古以來,澳大利亞的廣大地區杳無人跡,蛋白石也在地下沉睡。當早期先民們進入昆士蘭定居,掘井取水時,他們不知道他們正在打開寶藏之門。然而,蛋白石的經濟價值終於被發現了。於是,就有了采掘,有了買賣。開采不容易,礦區通常偏僻到難以進入。不過,礦脈極其豐富,僅昆士蘭的采區就比得克薩斯一州的麵積還大,潛力無窮。

昆士蘭的蛋白石形成於一千五百萬年到三千萬年前。在地底,液態矽被壓入沉積岩的隙縫裏,凝固之後,矽的微粒就形成了多姿多彩的蛋白石。蛋白石的特征是能變色,希臘文的變色就是蛋白石英文的詞源。最貴的蛋白石是強烈的深紅色,然後順著光譜一直下來,到靛藍和紫色。當你舉起一塊蛋白石對著光在眼前轉動,它可以是海洋般的綠寶石色或是大堡礁繽紛的珊瑚色,充滿了海洋生命的呼喊:它也可以是焦幹的沙漠、南半球璀璨的星辰,或是鬱鬱的熱帶雨林;或者,它無法形容,如一幅現代畫派的傑作。不管你怎樣試圖形容你所見到的色彩,你不會忘記蛋白石的美麗。它的色彩和模式無窮無盡,每塊石頭都不一樣。

蛋白石的價值由許多因素決定,最主要的是顏色、模式和變色。當入射光的角度變化時,每塊石頭都有其獨特的色彩變異,以色塊麵積大、變色強烈為佳。變色最好的蛋白石當在光線下轉動時,從每一個角度都能散出全光譜。色變得好了,就變出名堂來,諸如孔雀尾、爆炸閃光、太陽光焰、天空、魚鱗天等等。最出名珍貴的蛋白石叫做繽紛,顧名思義,就可以想象得出它在光線下轉動時散發的光彩。

昆士蘭的蛋白石通常是用大型機械露天開采。粗礦石用鑽石鋸鋸開,分割,小心去掉包被的岩石層,露出蛋白石的表麵,再切割成形,用氧化錫仔細打磨。我在布裏斯本河畔的夜市上見過剖開的礦石,從外麵包著的岩石麵看去,外行如我真是看不出裏麵有如此絢麗的色彩,才真的相信和氏懷璧不遇的悲哀。攤主滿麵笑容遞來一根項鏈,蛋白石的墜子晃蕩著。我接過來,舉到眼前,要多少年,才能孕育出如此的色彩?又要多少人工,才把這色彩呈現到世人的眼前?

澳大利亞的蛋白石在譯成中文時有時被音譯成澳寶,十分貼切。澳大利亞國家女子籃球隊就被國民愛稱為“澳寶”。澳寶們在悉尼奧運會上得了銀牌,雖然難掩失望之情,也算是成績斐然,當得起“澳寶”二字了。

曼利(Manly)

曼利是布裏斯本地區碩果僅存的臨水漁村,村民們高高興興地過著悠悠的日子。

從布裏斯本坐郊區火車,就到了曼利。車票很便宜,火車很新、很幹淨。兩節車廂之間的門是透明玻璃的,一塵不染,一眼能從火車的這頭望到那頭。每節車廂裏也如許多別的火車一樣貼著路線圖商業廣告禁止吸煙等等,特別的是一條規章布告:青少年必須讓座給成年人。

到曼利的時候,已近黃昏,我獨自走向海灣邊五公裏長著名的散步道。港灣裏帆檣林立,被夕陽染成一片金紅。天上有雲,落日穿透雲層射下海麵,把雲條條塊塊鑲上耀眼的光環。海水搖動著,站在海邊,我可以聽到水波輕輕拍擊路基的韻律。是一個工作日的黃昏,村民們多已回家,外來人不多,散步道上安安靜靜。我走了一段路,在枝葉掩映的一條長椅上坐下來,望著平靜的海,感受著海洋微風吹到臉上的那種柔柔的鹹味。不遠處是一個相對繁忙的十字路口,開著餐館和漁具店。曼利是許多布裏斯本人留下美好童年回憶的地方,海洋和炸魚條的氣息吸引著他們一次次回到曼利尋找童年的痕跡。在星期日的下午,曼利新鮮的炸魚條依舊是對布裏斯本人的最大誘惑。小小的曼利漁村有好廚師,魚屋小館(FishCafe)的大廚伊萬·約翰斯頓曾經為英國女王及王夫以及包括美國總統在內的國際領袖獻藝。小小的曼利漁村當然也有中國餐館,規模還不小,霓虹燈亮亮的。

天黑下來了,我順著來路往回走。火車站很安靜,我在候車長椅上坐下來。

一個胖胖的老人走過來了,真正的白發紅顏,身上帶著一股淡淡的好聞酒味。他也在長椅上坐下來。我們攀談起來,他問我是不是日本人,我說我是中國人,從加利福尼亞來。

加利福尼亞,他說,他知道,他去過,很美麗的地方。你來澳大利亞定居?哦,後天就回去。

這些年,許多中國人,從香港和新加坡來,不走了。他說,把房地產價格炒得天高,他們來幹什麼?我不喜歡他們來我們澳大利亞。

我說,我從加利福尼亞的矽穀來,這些年,許多美國人中國人印度人還有別的你能想象的任何人,都到矽穀來,把股票連同房地產價格炒得天高。不過,矽穀好繁榮,我說。

加利福尼亞,他說,他知道,他去過,很美麗的地方。

火車來了。

《澳大利亞人》

在旅館辦理登記時,才知道住客有免費報紙可看。報紙有兩種可供選擇:美國的《今日美國》和澳大利亞的《澳大利亞人》。

我說,美國報看膩了,我要你們的報。

於是,每天一大早,報紙就送在房門口了。

在灣區,我們多數不是看舊金山的《舊金山記事報》就是看聖荷西的《聖荷西水星報》。兩張報半斤八兩,一樣糟糕。美國是世界超級大國,一般美國人的知識範圍和興趣卻貧乏到令人難以置信。就是在以思想開放經濟發達著稱的矽穀,許多人訂報,更多人看報,厚厚一疊報紙拿進家,許多人卻隻粗粗掃一眼頭版頭條,就一頭紮進商務版看股票信息,還有體育版看四九人隊巨人隊鯊魚隊的勝負,什麼世界大事國際形勢統統不在關心範圍之內。上海可算國際級大都市,可很多美國人連上海在中國的哪個方向都漠然不知,真叫人氣結。報業迎合顧客口味,也就貧乏得毫無血色,所以也難怪人不仔細看。矽穀尚且如此,閉塞的內地可想而知。《紐約時報》似乎是唯一的可看報紙,可是貴,再說也沒有當地的新聞,未免曲高和寡。到了澳大利亞,倒要看看這個被老美們稱作老土的地方報紙辦得如何。

看起來,雖然就地理位置澳大利亞可算是“孤懸海外”,澳大利亞人卻並不同許多美國人那樣與世隔絕。《澳大利亞人》當然比不上《紐約時報》,然而同灣區報紙相比綽綽有餘。我手上是二○○○年七月二十六日的當天報紙,共分四大部分。第一部分是新聞,除頭版新聞外,另有國內新聞、太平洋地區新聞和國際新聞,洋洋灑灑;第二部分是綜合版,包括一些評論文章、天氣預報、電視節目及體育消息;第三部分是商務版,分成國內商務、亞洲商務及國際商務幾大塊;最後是當日特別報道,幾大張統統談的是澳大利亞的高等教育。看到這最後一部分,我感動了。美國有世界上堪稱一流的大學,美國報紙卻再不肯花上幾個版麵來認認真真談一次教育。至於《澳大利亞人》,它可以大談一通教育,雖然也許隻是空論,卻不肯騰豆腐幹那麼大小的一塊地方來登載在美國熱門無比的“每日星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