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肯定覺得我這族妹很可笑。寧聰明說,她的確很可笑。後來我還知道考分並不高。不過,蘇家連續幾年考上重點大學建築係的,人數確是不少,專業幾乎涵蓋了建築學、建築結構、建築經濟、建築機械、城市規劃、園林工程和給排水等,並且他們都是搞技術的。如今服務的單位,從國家建設部到省(市)自治區的設計院、城鄉規劃設計院以及省(市)自治區的建設廳(局)及規劃局。這樣又會使人懷疑是否老勝,真的有一些內線?
後來,因為《廣西教育報》每年都在報上公布錄取重點大學的考生名單和分數段。我一一核對,蘇家人的成績都很好,老勝根本不用打招呼。老勝平生也就為了寧瑋花一人打了招呼。當年建築一類錄分較高,按正常出檔,我這族妹可能錄不上。我都感覺到若不是招辦覺得老勝從來沒有為任何人打過招呼。可能從出檔順序上作了照顧。我這個族妹真的可能是錄不上了……
這時盧依依說話了。她問,小寧,這族妹錄取後,老勝打電話通知沒有?
寧聰明說,別提了,老勝打電話挨了罵,因不是名大學,族妹大罵混蛋!
活該!盧依依正色道,這個老勝若不是病了,我一定要就這個問題調查調查。這事不是從出檔順序上對寧瑋花作了照顧嗎?所以很有必要看看,是不是有人因此被擠掉。我看不管已將誰調整了下來,還是得要追究!
盧依依對周圍掃了一眼再說,小寧,你得明白!若是有人因調整之後,失去優先的機會。甚至,在調整之後沒有被錄取,均可以聯名控告,或通過檢察院提出公訴。可以告招辦,也可以告老勝。但你的這個族妹是連帶人。同時,因為你的族妹是受益人,並是老勝犯罪的主要誘因。你要提醒你族妹,不要以為與己無關。所有因此而被耽誤的考生,除了向檢察院提出公訴,還可提出民事索賠。即使你的族妹逃得了刑事,也逃不了民事索賠……
哎喲!盧霞吃驚得差點要叫起來。她真的要對老媽刮目相看,媽媽不是個詩人嗎?怎麼她的話語比審判庭庭長的話還要犀利,真的是太屑利了!
可寧聰明忙說,別,大詩人。我知道你女兒是一名大律師,還參與了自治區人大有關教育立法的調查,還是是律師事務所的所長。這事不再擴大好不好,不就是為了老勝那一間房嗎?這事是由族妹引起,但一切責任在我,我承認好不好!我可以把這事的始作俑者,以及詳細過程一切供認好嗎?
盧依依追問道,你承認並承擔罪責嗎?說說動機及責任在誰好嗎?
寧聰明接著很坦誠說,由於族妹懷恨老勝,一直想報一箭之仇。恰巧江村拆遷由我負責丈量。寧瑋花便趁機慫恿蘇十四(小名吠吠),將蘇二懷藏匿了將近50年的賣契拿出來。我看後也覺得隻要有了賣契,雖說房還在老勝的手上,隻要丈量那天,叫蘇吠吠將賣契拿出來,便可以將老勝的房作為有爭議的房,按照賣契暫時先登上蘇吠吠的名。後來,老勝來信反映,說這房已在“四清”處理給他。但我也得悉那段時間老勝的兒女都在北京。他本人又有腿疾。所以覺得抓住登記這件事,就可以為族妹出一口氣……
盧依依厲聲問,寧聰明,你想都沒想藏匿了將近50年的賣契,對於一位老人有多大傷害嗎?因此,有人據此說你是潘多拉魔怪的惡奴。你也沒感覺到這件事的嚴重性嗎?為族妹出一口氣,就甘願當潘多拉魔怪的惡奴?
寧聰明說,當然不願意,不過那時我還不明真相,還是討厭老勝先生。後來,我了解了事情的真相。這叫我吃驚不小。蘇二懷藏匿了將近50年的賣契,可他始終沒有將賣契拿出來。這就值得好好想一想。如果藏匿將近50年的賣契,就如一張藏匿了50年的投名狀,我豈不成了一宗人命案的替死鬼嗎?這不能不叫人心驚肉跳!我今天就是要把事情的真相講出來……
盧依依又問,哪你打算怎麼辦?還要將錯誤登記的房不予改正嗎?
至此,寧聰明隻好是尋找幫助。他將臉朝向老賢秘書長說,老賢秘書長!我跟你講也算是自首改錯吧。這件事隻是我一個人造成的錯誤,完全與國土局無關。老勝給國土局的信,我也沒有向國土局領導作彙報。本來錯誤登記也隻在登記冊上,一切都沒有對外公開,應該說後果還不算很嚴重吧?
盧霞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道,寧聰明,你說得輕巧!老勝為這事人都快死了,你覺得還不嚴重?要使別人家破人亡才嚴重嗎?有人恨不得扒你的皮!
這時,盧依依好似又恢複善良中庸的麵目。她將盧霞拉到一邊輕聲說,霞霞,我們不要得理不饒人。常言道窮寇勿追。這種情況與□□說的“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不同。□□所說背景是為了解放全國要一鼓作氣。但為了解決老勝的事,不是指對敵作戰,不能把別人逼得窮凶極惡。這是作人德性也是辦事的科學性。這裏的原則,是盡量做到息事寧人……
顯然,盧依依說完以上一番話後還不放心。她再說一遍,得息事寧人算了。另外得要注意,別人有了這種態度,就不搞代理訴訟及其他法律事務了。
盧霞附與母親附耳說,媽,太氣憤了,這隻不過是嚇唬嚇唬罷了。我不罵他對不起老勝叔。我怕個鬼窮凶極惡,我帶有槍呢。雖說持槍證是大劉的。但他敢攻擊我,為了做到正當防衛,我就要叫他吃一槍子。但我開槍打了人,我會立即投案自首。若沒這一點兒豪氣,老先生就是白白被侮辱死了!
盧霞與母親講了一通後,翻起眼皮瞪著寧聰明,還像是無意撩起了一角衣襟,讓人能看到那把槍。然後氣鼓鼓地說,寧聰明,你不會不知死吧?
寧聰明忙對盧依依母女說,罪過罪過!大詩人,我不僅將錯誤登記改正。如果說錯誤登記如此害人,根子還在藏匿將近50年的賣契上。讓我設法通過蘇吠吠,讓他三個姐姐曉得厲害,盡快將這一張早已作廢賣契交出來。可能對於穩定老勝內心和病情會有一點幫助。這可以算是負責任的說法吧?
老賢秘書長一直沒有表示什麼。他看了看坐在旁邊的盧依依、榮勤勤和華文書,似乎更重要的要找盧霞。因為有關投案自首的依據,盧霞肯定是了解的。可盧霞好像早已離開了圓桌,不知她搞什麼去了。為此,老賢秘書長隻好向坐在旁邊的盧依依輕輕說,大詩人,小寧早已說過他要負責改錯。但現在江村拆遷已停止。小寧隻是一個丈量員,他錯誤登記的本子已由資料保管員保管。本來隻要將錯誤登記改過來,才能談下一步的事。小寧講是講過了,但他還沒有改正錯誤的登記。因此,我還不敢保證他最後能不能改……
聽老賢秘書長說完後,盧依依對寧聰明說,小寧,你想從保管員那裏拿到你錯誤登記的本子,隻要大筆一揮就把登記的錯誤改過來這現實不現實?你想一想,老勝經過幾次寫上訪信,華文書又用公函通知老勝,並且他給國土局的信已全部交給你。現在你隻能向國土局彙報要求改錯。如果你不好意思跟領導說,我請老賢秘書長陪你一起去彙報。你說是不是這方式更好?
寧聰明從盧依依的話,已理解他錯誤登記的嚴重性。他以個人包辦的方式來處理老勝的事,再以個人的方式私下改錯已不能令人滿意。他抱著頭一字一頓說,我明白了,不能學楚人以晏子短,為小門於大門之側而延晏子……
盧依依不管寧聰明說什麼。她問,你願不願同老秘書長一起找領導?
寧聰明點了點頭。全場報以響亮的掌聲。老賢秘書長、盧依依、盧霞、以及榮勤勤和華文書都走過來。這時新十二女子樂坊的樂曲奏得更起勁了。
這時,隻有一個人怒目圓張瞪著寧聰明。本來按店裏對被砸車一事,今早的早茶免費,叫各位可自由選取茶點。寧聰明今早的早茶沒吃好。他想到大堂選茶點,可黑髯翁就像長板坡上立馬橫刀的張翼德令他生畏……
老賢秘書長和華文書向盧依依告辭,說要跟榮勤勤再上茶園。但盧依依和盧霞不僅要留下來吃些茶點,另還要在店裏呆些時間。因為店裏要將她車裝上窗玻璃還要時間。不過,盧依依和盧霞沒有留意或是不曉得,那怒目圓張瞪人的那個人,好像長板坡上立馬橫刀的張翼德那樣令寧聰明緊張!
三
大家都明白大凡莊重藝術,比如莊重的樂曲之後,還會有動聽的插曲。
大家在官城鎮喝早茶就算這樣結束了,但服務員還沒撤去那一道活動屏風。榮勤勤要在等著送一程老賢秘書長,因隨後還有華文書等人向盧依依告辭,所以榮勤勤還沒走。可在這一當兒,寧聰明因黑髯翁就像長板坡上立馬橫刀的張翼德令他生畏,沒有到大堂去選茶點。他隻有嚼著盧依依和盧霞為他端來的大堂茶點,一麵吃一麵在與榮勤勤搭訕。然後,他還沒有嚼完那些大堂茶點,那怒目圓張瞪的那個人因與寧聰明都是砸車的嫌疑人。這使得寧聰明在大家走時,沒有向盧依依與盧霞告辭,也跟著大家悄悄地溜走了。
不久,店裏也把盧霞的車修好了。這回當然是盧霞駕車。當母女兩人上車後,盧依依說這店的馬肉米粉很好,回去拿保溫飯盒買幾份回去好不好?
好,盧霞答應著駕車肩程。盧依依突然問道,丫頭,這個寧聰明,怎麼會一下子就把全部事情,一五一十當眾講出來來呢?你能給我一個理由嗎?
盧霞滿不在乎說,他因受蒙蔽而憤怒。他這個族妹叫寧瑋花,倒不如叫寧毀舅,或寧瑋個“球”。我就“球”她媽媽的“鳥”!這寧瑋花該死!本來老勝就是她的舅舅。可他媽的,這個寧瑋花就是一個恩將仇報的壞女人!我看,上次到醫院鬧事的珠光寶氣女人,就是這個恩將仇報的壞女人!
盧依依說,霞霞,你也是女人,別罵得那麼難聽。另外,我倆都要注意,不能說別人恩將仇報,我倆就投石下井。不要以為魯迅在《
“費厄潑賴”應該緩行》中說“他日複來,仍舊先以咬老實人開手,‘投石下井’無所不為。尋起原因來,一部分正因為老實人不‘打落水狗’之故。”我倆應當明白,我們的時代與魯迅的時代不同。不過,我覺得寧聰明有些人情味,也有責任感。不像我們原來設想得那麼瞧不起人。當然,寧聰明這小子的確是把老勝給害苦了。但那是在開頭,我倆應該給人一個改正錯誤的機會嘛。
盧霞說,媽,我可以從更深刻的曆史經驗,去談談寧聰明轉變的意義!
可就在這時,黑髯翁又像上次那樣給盧依依和盧霞以群發短訊。但盧霞看也沒看說,媽,別理他,這黑髯翁因近年喪偶,他想女人就有些神經質。她說完後,在繼續她的所謂從更深刻的曆史經驗,看對立雙方轉變的故事。
盧霞說,媽,一位俄羅斯大詩人的經典作品,竟扭轉了普加喬夫起義的大敗局。那是1833年普希金發表在《現代人》雜誌的小說《上尉的女兒》。
喲,丫頭,說得如此聳人聽聞,大詩人真有大意圖。你說來聽聽!
盧霞告訴媽媽,當時俄羅斯的普加喬夫的農奴起義。當然是被當權者誣蔑為殺人不眨眼的強盜。如果不為這支起義正名,起義注定是敗局。但是在殺人不眨眼的強盜營中,發生了一個美麗的愛情故事,人們就會對強盜刮目相看。因而普希金在《上尉的女兒》寫作過程多次改變構思,結果寫了兩個人物——格裏尼奧夫和施瓦別林(後者是背叛貴族立場,是參與普加喬夫暴動的人物),普希金就這樣使《上尉的女兒》能通過書刊檢查機關,使人有機會了解普加喬夫的農奴起義,並且《上尉的女兒》也終得以麵世了。
盧依依說,丫頭,別人叫我大詩人也叫我汗顏。但你外公就是一位上尉,我就是上尉的女兒。你外公在自衛還擊戰中為國捐軀,很英勇很了不起!可我不喜歡被人奉為上尉的女兒或大詩人。我就是我,與什麼女兒詩人無關。
盧霞覺得媽媽這話是實際的。其實,母親算不了什麼詩人,充其量不外是名山歌好手。本來母親的那首處女作,“早晨踏著整齊的步伐,臉兒朝著東方,去迎接快要起升的太陽。今天是中隊隊日,隊旗映照著胸前的紅領巾,快樂在隊員的心中蕩漾”,正是嶄露頭角的少年詩才。後來,她的詩開始傾向古體詩與民歌山歌。這在那些追求時尚的年青人看來,母親已慢慢失去了詩人的鋒芒。不過,詩人是夠格的社會活動家。她的母親是一位合格的人大代表,也堪稱一位善良正直熱情,樂於助人的人大代表。盧霞覺得這是毋庸置疑。這值得大大家予以肯定的,也值得年輕的幼輩作為榜樣來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