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顧洺歧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似的,絲毫不覺得有任何尷尬,倒是她先窘迫起來了。某人輕佻地瞅了一眼還在發愣的顧至欣,優雅無比地邁開長腿,完全沒有要等她的意思。
在路上,整整半個小時,顧至欣依然沒有從剛才的驚愕之中緩過神來,保持著最初上車時的姿勢,拖著下巴,側著臉望著窗外瞬息變化的街景。突然一個急促的刹車,她沒有任何緩衝,手肘骨一拐,滑出了扶手,腦袋一下子就磕到了堅硬的鋼化玻璃窗上。
“砰”的一聲悶響,然後是“嗷嗷”的哀嚎聲。顧至欣捂著額角突起的腫塊,扭過頭來無比怨恨地瞪了一眼駕駛席上一臉坦然的肇事者,心裏悄悄咒了他幾句。就這程度,回家還得塗消腫的藥膏或者跌打酒,哼,我看今晚上那股難聞的藥酒味會不會熏死你!
“清醒了沒有?醒了就下車。”顧洺歧慵懶地從車廂頂上的眼鏡盒裏取出墨鏡,眼神淡淡地掃了一眼捂著腦袋的受害者,心情愈發微妙。
嗯,今天自己的情緒波動有點大了,要稍微克製一下。
“一點都不懂憐香惜玉……”顧至欣低聲嘀咕著,有一個瓶子一樣的東西脫離了顧洺歧的手,在空中留下一個完美的弧度,最後咚的一下砸到她腫起的包上,疼得她一激靈,悶哼了一聲,“喂,你又幹嘛!”
顧洺歧不理她,鬆了安全帶,拉開車門就下車。
車窗外,盛夏午後的太陽很毒又很大,明媚的光線變化著角度,切在顧洺歧如刀刻一般的臉上,縱橫交錯。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脫下了那件西裝,隻罩了一件薄薄的襯衫,袖口挽起,露出小麥色的堅實的手臂。兩道捉摸不定的目光,透過深墨色的鏡片,穿過厚厚的車窗玻璃,落進她的眸子裏。
顧至欣深吸一口氣,攤開掌心一看,唇角微微上揚,原本抑鬱的臉上立刻展顏,笑得舒心又燦爛,就好像是外麵幹淨的陽光
——那是一瓶未開封的防曬霜。
王曼生前居住的花園小區很老舊,處在城鄉結合部的中心地帶,是上個世紀末就建成了的。當時房租很低廉,治安也是相當糟糕的。另外就是條件落後,晚上連燈都不亮幾盞,更別說是監控攝像頭這類高科技的設備了。
小區對麵就是一個露天的開放市場,地上是擇剩下的菜葉子、爛水果,而且到處都是高溫天裏微微發腐發臭的魚腥味,聞著有點惡心。在路邊當眾殺雞、脫豬毛的都有,血水橫溢。
顧洺歧雙手插著口袋,鋥亮的皮鞋輕浮地挑開險些蓋在自己西裝褲管上的菜葉子,抬起一隻手輕輕掩住鼻翼,罩住了大半張臉,一臉嫌棄又忍無可忍的表情。周圍不時有在買菜的人駐足圍觀,還不忘指指點點,似乎是在評論著什麼。
也難怪,他穿著頂級牌子的襯衫,戴著接近五位數的墨鏡,長著一張不容挑剔的俊臉,身邊跟著一個同樣傾城的女人。這樣與周圍灰頭土臉,渾身質樸的居民氣質格格不入的男人出現在這裏,就宛若是一條被放入沙丁魚群周圍負責刺激它們神經活絡的鯰魚。
顧至欣無聲地笑著,看到他遭罪,心裏竊喜。他平生最討厭的兩種味道就是女人的香水和菜場的魚腥。
“發愣做什麼,跟上來。”顧洺歧停下了步子,鼻尖剛與渾濁的空氣相接觸,他立刻放棄了鬆手的念頭,重新掩住口鼻,聲音有些模糊不清,“先到附近去走訪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