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溪水旁。
孝希兀自坐於青石板上挨著男子而坐，並自顧的將鞋襪脫下，赤腳伸入了清涼的溪水中。草荇劃過腳底，一陣酥癢。
青溪澄澄，葭葦澈印，遊魚戲石間，林深色靜，偶爾涼風習習。
淩啟汜瞥了一眼孝希扔在一旁的繡鞋，淡淡道：“深閨小姐都如你這般，豪放不羈？”
孝希挑眉道：“你是指那日拜師，還是現在？”
淩啟汜頷首，淺淺一笑，“那支畫筆倒是挺獨特的。”
話題突轉，孝希癟癟嘴，用腳挑起一簇水花，揚聲道：“這倒是說來話長。之前有個牛鼻子老道經過相府，瞧見我聰明伶俐，說我有作畫天賦，便贈了我這支絕妙的畫筆。”
偷眼看向淩啟汜，他猶在淺淺微笑，靜靜聆聽，對自己信口胡謅的話毫無怒氣。
孝希突然對這個男人充滿了疑惑。
“民間都傳，公子汜畫風詭異多變，都不知你師承何處，難道你真的是無師自通？”
淩啟汜將岸邊青草揉碎灑入溪流，望著它們飄搖離去，良久才回答道：“世人說天縱奇才，無師自通，不過是對神人的憧憬。汜，從年幼之時，便隨母親沾墨作畫，都是一筆一觸慢慢習來。”
在提到母親之時，孝希望見淩啟汜眼神裏閃過一瞬的哀慟，他的母親或許是不在了罷。
孝希柔聲道：“如今公子汜的名號豔絕天下，想必是極合你母親心意的。”停頓片刻，才又緩緩問道：“他們說你從不收徒弟，這是真的嗎？”
淩啟汜轉過身，望向孝希，“你是想問玉榮他們？”
男子忽又轉過頭，望向彼岸的桃林，說道：“他們都是洛城各地無依無靠的孤兒，將他們收留在這吟桃村，教他們讀書寫字，繪畫習武，想讓他們不要活在痛苦和對世間的仇恨裏。這裏繁花似錦，遠離喧囂，隱居於此，對他們最適合不過了。”
“那你喜歡這裏嗎？”
“桃源望斷，難得覓處。”
“那你是否想過，拋下繁華，隱居於此？”
“天下煩苦，蒼生未盡得脫難，汜，不願自行逃去。”
晃動水波的雙腿不僅微微遲疑，粼粼的倒影中，男子的眸眼深邃沉暗。
沉默片刻，孝希輕聲道：“那天，你為什麼答應收我為徒？為什麼，會帶我來這個你為他們營造的不想被人叨擾的世外桃源？”
為什麼，你在我麵前流露出你所有的心緒而不是隱藏？
淩啟汜輕笑，“世間萬物，總需有人分享，才能至美。”
孝希抬頭，對上男子滿含笑意的雙眸。
不禁挪不開眼來。今日看向他的時候，已不覺失了好幾次神。
忽然感覺似有水滴滴在臉頰。
轉頭望去，水麵上點點漣漪泛起，雨水順著彩色的陽光點滴落下。
“太陽雨！”
孝希伸手接著雨滴，顧盼生輝，笑靨如花。
淩啟汜盯著眼前女子的笑顏。
兩人就這樣靜靜坐於雨幕之中。
“所有的雨，總有一刻會停止。而我們有時不用躲避，因為我們終究會等到，雨過天晴的時候。公子，你以為如何？”
“世間最不缺的，便是等待。”
孝希明眸淺笑，伸手又去接著雨水。
“希兒，為何你不叫我一聲‘阿撫’？”
“為何不是‘師傅’？”
“南疆之地淳樸平實，他們與人的關係不沾一絲雜益。希兒，你可願與我，如此相待？”
片刻寂寥。
一聲低聲傳來。
“嗯……阿撫。”
雨後空山寂，鶯啼溪澗，萬物雨後華生，似在吟唱，陌上花開，可緩遲遲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