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是道光十九年,一個青黃不接的秋天,眼瞅著要入冬了,山西潞安府西坡村的一戶破落農家,陷入了空前的厄難之中,這家出了人命。沒錯,在我們大清,每天都有無數病死餓死凍死窮死打死的人,一條人命還不如官家的一根草芥。是的,這戶人家不出意料,就是本來就貧窮可憐的王家。可在這個蕭瑟季節黯然逝去的卻不是我們認為的王增昌。
上回說到王增昌去潞安府裏販糧換些銀錢使,卻被打個半死抬了回家,王李氏和王小謙哭個死去活來。這個中是怎麼個原由呢?原是王增昌去潞安府易糧,想著換些銀錢買炭火過冬,天已經漸冷了,媳婦挺著個大肚子家裏萬萬少不了炭火。遇上了潞安府市集上出了名的混不吝劉二,這劉二學過幾手三腳貓的功夫,他爹是知府家的老廚子,這混不吝的兒子襲了父親的職,做了府裏的采買,仗著知府家的勢加之有膀子力氣,到處橫行霸道,看上了王增昌的糧,卻不予銀錢,故意把六錢說成六文,氣的老實的王增昌怒火攻心,與其爭吵,惹怒了劉二,抬手便是一頓毒打,集市上的人慣知道這劉二是個什麼角色,都不敢幫忙,王增昌被打個半死搶了他的糧,才叫同村抬了去醫館上藥送回了家。
王李氏和王小謙哭的死去活來,王李氏拖著八個月的身孕給王增昌灌粥灌藥,王增昌醒了之後死瞪著眼睛不說話,如同魔障一般,嚇得王李氏哭了一場又一場,王增昌一條腿給打的走不了路,躺在床上一語不發望著外麵。
“杏兒,照顧看著你爹,娘去請村裏的郎中來給你爹瞧病。當家的,我知道你心裏憋悶,可...可你這樣讓我可怎麼活啊!那劉二是我們得罪不起的,他是府裏的人,怎是我們這般平民百姓招罪的了啊!還好你的傷不重,養些時日便可恢複了,你就是不想想我們母女,也想想我肚子裏的崽兒啊!哎!”
王小謙望著王李氏踉蹌的背影,咬了咬嘴唇,走到了床邊,小小的手兒拉著王增昌粗糙的手,爹爹不曾拉過她的小手,王增昌終日在田裏勞作,每天中午她便提著娘親做好的幹糧替她給爹爹送去田裏,爹爹在那個時候看著她的眼神充滿了笑意,爹爹吃過飯後很和善的囑咐她帶給娘親的幾句話,語氣溫和爽朗,說完會拍拍她的頭,便繼續去田裏幹活了,那個時候是王小謙最開心的時候,這雙粗糙的手如今帶著累累的傷痕,可怖起來,王小謙雖然不懂很多,可是她的眼眶莫名的酸澀。
王李氏含著淚出了王家,手心裏握著的是年輕做繡娘攢下的一根銀簪花,款式也是極陳舊的一支蘭花樣子,上麵綴著一點小小的碧玉,但從銀子的光澤看,卻是舍不得簪帶過的。王家本來就已經一貧如洗,哪裏來的錢去請郎中呢?王李氏握著簪子的手抖了抖,眼眶的淚從一雙剪瞳中滾滾而出,這個蒼白而憔悴的婦人,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她的肚子極大,人又極瘦弱,像綴著一個巨大的球,直不起腰,穿著粗布的褂子,袖口上的用麻線繡的一朵蘭花卻是極精致的,她憔悴傷感的眉宇之間又一種別樣的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