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往事(2 / 2)

“你們回去休息吧。”按著太陽穴,強耐著怒氣,老爺子努力的讓自己平靜下來。

誓要弄清楚老爺子的心結,張宇溪繼續糾纏不休,軟磨硬泡。就連雷霆之怒,破口大罵都無法打消他的念頭,讓老爺子異常頭疼。

拗不過的張增壽終於妥協,沒好氣的瞪了瞪眼前這兩個‘不聽話’的孩子。隨即跌坐在沙發,一言不發的回憶著,組織語言,緩緩講述起來。

那是一段年少慕艾,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張家是在老太爺的手裏發起來的,吃過苦的他對金錢異常執著,就是對自己都非常吝嗇小氣。張增壽的二哥,正是頑皮的年紀,偷了錢扯布給自己做了新衣服,一次幾兄弟跟著老太爺去鎮上賣糧時穿著出門了。老太爺知道了兒子偷錢大為惱怒,隨手抓起船擼敲了下去,可憐的二哥為了一身衣服,落水後沒挨多久就沒了。親眼目睹生死無常的張增壽突然對中醫藥產生了濃厚興趣,更是拜鎮上有名的李大夫為師,希望將來能濟世救人。

李萍是李大夫的獨女,天真爛漫的少女在枯燥乏味的學習中,無疑是一道絢麗的風景。八年後,十四歲的張增壽前往r國開始長達十一年的留學生涯,李萍在李大夫的允許下一同前往。

風雨飄搖的家國,熄滅不了他對醫道的熱忱,李萍的陪伴更是讓他全身心享受著青春,而這一切卻因為一封信而幻滅。那是李大夫寄來的信,國際戰爭結束了,而勝利者頒布的政策卻是掠奪打壓資產階級,李大夫讓他們準備迎接即將過去的家人。

兩人商量許久,決定回國與家人彙合。就這樣,兩人帶著三歲的兒子回到闊別十一年的家鄉。

李大夫家已經將家業轉手處理,清點好財物,隻等搭上去往g島的渡輪便可轉向r國。張增壽趕忙回家,卻見家裏一片淒涼,偌大的院子如被山匪入侵過一樣,破落荒蕪,兄弟姐妹們麵帶傷痕,父母皆臥床不起。仔細診療後,發現骨頭沒有大礙,隻是一些內傷,調理休養便可痊愈。

大哥講述了事發經過,原來村裏的無賴參了軍,帶著人四處打砸搶劫富餘人家,放話說資產階級禍害百姓,國家是站在農民的身邊,劫富濟貧,人人有責。反抗的人家都被打死打傷,一時間,富戶對其視若毒蛇,退避三舍。讓他氣焰更是囂張,連人家稍有姿色的女孩都慘遭毒手。

張增壽更覺得離開這裏已經是刻不容緩,兄弟幾個商量著行事,卻在老太爺那遇到強烈阻撓。老太爺舍不得自己一點點置辦下來的土地,不願離開自己付出一切的家,任誰如何勸說都不答應。

這時李家傳來消息,三天後舉家搬遷,讓他做好準備。心疲力盡的張增壽無可奈何,不知道該如何抉擇。而家裏的矛盾卻升級,幾個兄弟一致決定放棄一切,隻收拾一些細軟離開這裏,至於頑固的老太爺,大家表示無能為力。

刹那間,家裏隻剩下老太爺夫婦跟尚未長成的幼弟。躊躇的張增壽麵對態度死硬的老太爺,柔弱傷心的母親,嗷嗷待哺的幼弟,終究無法狠下心一走了之。

麵對他的選擇,李萍沒有逼迫,沒有悲傷,隻是把兒子留給他,平靜的說:“早點帶著輝兒回來。”就這樣,在一個璀璨的星夜,張增壽抱著兒子目送李萍他們離開。從此生死離別,難覓行蹤。

張宇溪與劉鐵聽完這淒美的愛情故事,心裏為老爺子心疼不已,卻發現沒有任何語言能安慰這個孤獨的老人。

“公公,後來呢?”給老爺子重新添了盞熱茶,張宇溪接著問道。

劉鐵也是眼帶疑問,急切想要知道後續。

“後來?後來家裏的房子田地都被沒收了,你太爺爺一病不起,還要被拉出去批鬥。再後來我娶了你外婆,才不再遊街示眾,而你太爺爺沒過多久就沒了。我也就隻能這麼湊合活著,就這麼過了大半輩子。”老爺子麵露苦澀,頹然,仿佛失去了精氣神。

“公公,輝兒舅舅是士廩舅舅嗎?”

聞言,張增壽神情更是痛苦幾分,哽咽道:“你輝兒舅舅十一歲的時候,說要去找他媽媽,帶著十幾塊錢就走了,至今生死未卜,音信全無。”失控的老爺子捂著臉嗚嗚哭道:“是我對不起萍兒,沒照顧好輝兒,更是愧對他們母子,都是我的錯,為什麼我不堅持到底……”

張宇溪與劉鐵有些後悔了,麵前傷心欲絕的老爺子,心裏的苦一直無法向任何人訴說,隻能深藏心裏,日夜折磨著自己。無法掙開那牢籠,或者他是不願掙開,不願失去那唯一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