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又來了一個投師的青年叫郭岐鳳。郭從小習武,有十多年的武功底子。他聽說杜心武威震扶桑和上海,專程前來拜見。杜心武想測試一下他的功夫深淺,說:“你先表演一套拳路給我看看。”郭岐鳳性格耿直,不懂客套,馬上將衣服一脫,光著膀子,在院子裏打起拳來。一路拳打完,塵土飛揚,凡腳蹬踩過的地方都陷了進去,將一個平平坦坦的院子弄得坑坑窪窪。杜心武會意地笑了笑,卻不讚一詞,郭岐鳳抹去額汗,心中很不自在。他對杜心武說:“先生有何見教,學生願意領受。”杜心武指著坑坑窪窪的院子說:“打得嘛,不算壞。可惜把我的院子給弄糟了。”郭岐鳳忙說:“您別急,我去拿鏟子來弄平。”杜心武攔住他,走上坪中左一腳刮,右一腳鏟,一會兒院子便又平平坦坦了。郭岐鳳走到杜心武刮鏟過的地方,用腳一蹬,堅如硬石!

1927年,杜心武到河南擔任農業實驗長的會辦。河南是我國傳統武術之鄉,舉世聞名的少林寺就坐落在中嶽嵩山的少室山下。少林寺又以少林拳著稱於世。杜心武一到河南,便去少林寺“取經”,這也是他多年來的夙願。

杜心武受到寺內僧眾的熱情接待。寺內宏大的壁畫藝術,使他流連忘返,十三棍僧救唐王的故事,引起他對武術曆史的美好回憶……他深為和尚們練拳的刻苦精神和堅韌不拔的毅力所感動,對他們的技藝十分敬仰。這時,一個和尚對他合十施禮。杜心武覺得此人麵熟,但又一時想不起來。這和尚身材高大,體形偉岸,濃眉細眼,麵目仁善,像個有道高僧。杜心武回禮道:“不知高僧法號?似曾見過。”和尚即答:“我叫靜空,曾與居士相會於京,且承蒙居士解脫重圍,至今難忘!”杜心武聽罷,恍然大悟:“不錯!不錯,是在北京天橋巧遇。”說來其中有段曲折故事。

原來,那一年靜空和尚雲遊到京。他時而化緣,時而獻藝。有一天他來到北京天橋獻藝,因不了解北京幫口碼頭的規矩,被地頭蛇纏住勒索碼頭錢。靜空不從,兩人撕打起來。天橋地頭蛇學的是八卦拳。此拳進退迅速,敏捷靈活,長於技擊,但該“地頭蛇”一貫沉湎酒色,淘空了身子,雖有幾個招式,功力卻不足。靜空見他是八卦拳的出手,不得不認真抵擋,偶一失手擊中地頭蛇的鼻梁,鼻血湧出,地頭蛇捂住鼻子,回頭就跑。靜空正待離去,頃刻之間,被十餘名地痞打手團團圍住,一場惡鬥已不可免。此時,杜心武正在離這裏不遠的一家茶館聽戲。他是個戲迷,正拍著手板,聽到興頭上,隻見十餘人在圍鬥一個和尚,那和尚身後,一個地痞拔出竹籬朝和尚猛地搠去,杜心武颼地一聲縱步飛起,隻聽“喀嚓”一聲,竹籬被攔腰踢斷,杜一個連環腿,掃倒拿竹籬的地痞。十餘名地頭蛇見和尚有人相助,分出部分人來對付杜心武,杜心武的腿功神出鬼沒,地頭蛇一個個被踢得東倒西歪。他們見杜心武神勇無比,一個個拔足而逃。靜空愕然停手,待向杜心武施禮,感激解圍之恩時,杜心武已回茶館聽戲去了。靜空對杜心武的解救和武功,始終銘記在心。

想不到兩人這次在少林寺重逢,靜空和尚以素席盛情款待。靜空說:“杜居土,承蒙天橋急難相救,您的腿功真乃神腿!我想請教腿法,不知肯賜教否?”杜心武說:“丟醜,丟醜。在此現眼豈不是班門弄斧?”靜空說:“不然!少林拳也是博采眾長,繼古人之法,融數家之術,脫穎而出的。古語說:學無止境是也。”杜心武點頭稱“是”。他與靜空來到院中。杜心武要靜空從背後用拳或用腳擊他。靜空擺手道:“乘人不備,太不光明磊落。”杜心武說:“不妨,可以照此試試!”靜空將信將疑,隻好照他說的做。先是出一鉤腿,跟著出一拳,杜心武並未轉身,隻是一縮腹,兩隻腿同時抖動一下,靜空仰倒在地。

1950年,杜心武由慈利來長沙,初住在他的女婿陶良鶴的家中。陶家客人多,來來往往,非常嘈雜。杜心武愛靜,不願多與外界交往,故將他住的房間用鎖反鎖上,別人見他門上有鎖也就不來打擾他了。可是他自己又怎樣進出呢?這個秘密被肖石鵬(省文史館員)發現。有一天,肖石鵬去會杜心武,見門上落鎖,他嗟歎一聲準備朝外走。這聲嗟歎起了作用。杜心武突然從兩米來高的風窗裏跳了出來,一把拉住肖的手說:“我在房內練氣功,怕外人打擾,因此房門上鎖。你是我的好朋友,權當例外。”說罷開鎖將肖迎進,泡茶請坐。肖石鵬驚奇地說:“你已八十多歲了,還能從這麼高的窗裏跳進跳出,足已說明你的武功不減當年!”

1953年,杜心武在長沙逝世,終年84歲。

陳發科

陳發科,為河南溫縣陳家溝人,為陳氏太極拳十七世本門中的代表人物,是號稱“牌位先生”陳長興的曾孫。他悉心傳播陳氏太極拳,建立了不可磨滅的功績。1928年,他應邀到北京授拳,從此,陳氏太極拳的真麵貌才開始被外界人所了解,他本人也被武術界尊稱為太極拳發展史上的一座裏程碑。

陳發科為人忠厚,平時少盲寡語。在京教拳近30年的實踐中,在原來的基礎上不斷提高,增加了螺旋纏繞動作,創造了新的拳式,如三換掌、背折靠、退步壓肘、中盤、雙震腳等動作,從而豐富了陳式拳的內容。現在全國普遍流行的陳式太極拳新架(八十三式)就是陳發科晚年的套路。1953年,陳發科與胡躍貞共同創辦了首都武術社,推動了陳式太極拳的發展並培養了一大批武術人才。

當時許禹生是北京太極拳界的顯赫人物,對陳發科十分敬佩,且經常請教。一次,他主持北京的武術比賽,特聘陳發科為顧問。在研究打擂式比賽時,有人提出以十五分鍾為限,陳發科認為時間太長,一則報名人多,比賽時間必然拖延下去,二則即使打笨架十五分鍾也應分出個勝負來了,何況是武術比賽。他說:“嘴裏念‘一、二、三’三個字,甚至隻念一個字就應立決雌雄。”

當時李釗華在場,李係東北大學武術教師,原練八卦,功夫頗深,且身高六尺,體重近200斤。他在旁猶豫說:“能那麼快嗎?”陳發科笑笑說:“你不信,咱們就試試看。”於是讓李釗華進招,李掌剛到胸前,隻見陳發科略轉身如閃電般發肘,把李打起尺許,撞在牆上,將牆上掛的照片鏡框震得粉碎而落。大家哄堂大笑,李釗華起來也邊笑邊說:“信了,信了,您這下子把我的魂都嚇飛了。”陳發科笑問:“你怕啥?”李說:“您要傷著我呢?”陳問:“你哪裏疼了?”李摸摸身上,哪裏也不疼。回想被打時,僅僅覺得擦著衣服,就不由自主地飛起來了;低頭又見自己所穿的禮服呢馬褂上蹭有牆上的石灰,但拍打不掉,才知自己撞牆時,竟將石灰蹭進布紋裏去了。至此,在場的人無不讚佩之至。於是,便采納了陳發科的意見。從此,李釗華也拜了陳發科為老師。

比賽中間,由全國第一流的摔跤老手沈三蒞臨,兩位名家得以見麵,互道仰慕後,沈三率言對陳發科說:“我們摔跤的對太極拳沒有了解,總以為是活動活動身體,而不是武術,如抽簽恰好與摔跤的抽在一起,該怎麼辦?”陳發科笑答:“當然也該有辦法,比如過去臨敵,豈能挑選對手?不過,我卻不一定準能應付。”沈三說:“咱們就研究研究。”隨即,陳發科將兩臂故意伸出叫沈三抓住,觀者正欲看精彩比試,不料沒三秒鍾,二人相視哈哈大笑,卻結束了。

兩天後的晚上,沈三提著禮物來看望他了。一見麵,沈三就說:“那天多承陳老師相讓,感謝,感謝!”陳笑說:“哪裏,哪裏,彼此,彼此。”在場的陳發科的徒弟,不禁驚愕不解。沈三見此情景,便問:“你們老師回來沒和你們說嗎?”眾徒弟回答:“隻字沒說。”沈三激動地一拍大腿,伸出大拇指,高叫一聲:“嘿,你們老師屬這個!可好好跟他學吧!陳老師不但功夫好,而且人品更好!你們以為那天俺們倆沒比試嗎?陳老師讓我抓著他的兩隻胳臂,我想借勁借不上,想抬腿也抬不起來,我就知道他的工夫比我高多了。這時陳老師要摔我,一摔一個準兒,可他當著眾人卻給我留了麵子,背後又沒宣揚,真夠朋友!今天,我特來表示感謝!”沈三走後,徒弟們問老師為何不摔他,老師一反素日的和顏悅色,沉下臉來說:“為什麼要摔人家?如果你們處在沈老師的地位,願不願意當著大夥麵,挨一下摔?”接著他又平心靜氣地說:“一個人成名不容易,我們應當替人家愛護名譽。古人講‘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損人利己的事咱們不能幹,就是連想也不應當想!”

平日,陳發科從不主動去找人比試,但有人找上門來,也不拒絕。不過,每有比試,總是預先聲明:“你有什麼絕招,盡管使出來,我如不勝,甚至受傷,不但不怪你,還要拜你為師。至於我,卻保證點到即止,決不損傷你一根毫毛。”他教導徒弟也是如此要求:發勁必須加在對方的胳臂上,不可直接發在身上,以免髒腑受傷;還不能撒手,以免對方跌倒碰傷。過去人們常說“同行是冤家”,陳發科在北京幾十年,武林中卻從沒有冤家,而且其他門派拳師提起他來,也無不點頭稱讚。一次,民國大學欲高薪聘陳發科為武術教師,而辭去原來賣豆腐的武術教師。他提出:同教可以,打掉人家飯碗我可不幹。此時因校方是私立,不願出雙薪而作罷,但卻為武林所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