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那一天下著大雨。”劉叔放下手裏的棋子,離開棋盤站在窗邊點燃了一顆煙,緩緩地道:“你阿姨在得知你的腿斷了之後,來找我。”
聽到是阿姨的事情,我抬起頭望向窗邊劉叔叔的背影。
“他還是個孩子,你要是不留他,讓他以後怎麼活啊。”阿姨坐在廠長辦公室的沙發上抹著眼淚。
“王秋雨身為大華的高級工程師,在廠子裏公然打架鬥毆,宣布開除他,我也是沒辦法。”張廠長歎了口氣,一臉的無可奈何。
“求求你了,張廠長,看在老林為廠子貢獻一輩子的份上,你想想辦法,再給想想辦法。”阿姨一把拉住正在給他們倒水的張廠長,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上。
“林老師,你快起來。”張廠長本就一副菩薩心腸,見阿姨這樣,連忙上來攙扶。
“你要是不答應,我就不起來,你就再給想想辦法吧。”阿姨重複著、哭訴著:“老劉,你快給張廠長說說情,給說說…”阿姨一臉的疲憊不堪,對坐在一邊的劉明德道。
“張廠長,您就給安排個事做吧,老林在天有靈,也會感激你的。”劉明德也跟著求情道。
“林老師,您先起來。”
劉明德也上來攙扶,示意阿姨先起來。阿姨這才起來,緩緩的坐在了沙發上,沒有人注意到花白的頭發下,她的額頭已滿是汗水。
“讓他留下來指導指導新人吧,我能做的也就這麼多了,薪水可能和之前是沒法比了。”
“工資多少不重要,不重要。”劉明德叔叔趕忙起身給張廠長點了一支煙:“給個工作就行,幹什麼都行。”
劉叔叔平和的語氣,歎了口氣繼續敘述道:“晚上,你阿姨沒到我這裏煎藥,我覺得奇怪就敲門,敲了半天也沒人應,我急忙給思思打電話,她趕回來打開門的時候,你阿姨已經…”劉叔叔有些哽咽,不忍再說下去了。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胸口火辣辣的痛,不但辜負了劉思,還辜負了阿姨的一片苦心,辜負了她老人家最後為我做的事情。
“爸!”我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垂下頭深深地懺悔。
“起來。”劉叔叔將燃盡的煙頭插在煙灰缸裏:“我叫你起來!”說完抓起我的衣領就向上拉。
我扶著茶幾站起了身,抹了抹眼淚。
“你走吧。”劉叔叔坐在沙發上:“照顧好自己。”
回到家,回想著劉叔叔的話,無地自容。曾經想照顧好自己心愛的人,想照顧好愛自己的人,想照顧好合適自己的人,卻每每連累了別人,傷害了自己。到現在,居然連照顧自己都成了難題,報應也好,命運也罷,可笑之極。
窗外細雨綿綿,又是一年清明時節,我坐在窗前重重的吸允著手中的煙,在一層層煙霧中,回味著三十年來的蹉跎歲月…
我又回到大華機械廠上班了,作為一個普通的技術指導,一個月的薪水僅夠糊口,而我,卻很滿足了。
拉開抽屜,拿出曾經寫給曉然的十幾封信,回想著我們的歲月,幸福掛在臉上,但是,我沒有告訴李佩玲,這些信裏麵無一例外的都提到了她的名字,提到了我與她經曆的一切,無意間的行為記錄了我們一起度過的分分秒秒,我傻傻的站在她宿舍的樓下,向她發出了作為我女朋友的請求。一切的一切,現在都成為記憶的泡沫了。
曉然走了,留下了戒指,心死了。
佩玲走了,徘徊不定,誓言破滅了。
劉思走了,帶走了結緣珠,緣分盡了。
此刻,我盯著李佩玲送給我的手表,那是後半生孤苦伶仃無窮無盡的時間,那一聲聲滴答,是我以後每日懺悔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