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漸漸亮起來,又漸漸暗下去,又漸漸亮起來,整整兩夜一天,他沒有吃任何東西,也沒有說一句話。他整個人迅速沉默下來,不光是一言不發的沉默,而是連精力、氣質、神態、眼神,所有構成一個活人的一切,都一起沉默下來。
“陛下……”到了第二天早上,內侍又推門進來,道:“陛下,白先生還是沒走,他無論如何也要見您一次。他有您的令牌,奴才們也沒有辦法。白先生說……他說……”他艱難地開口,“現在除了他,沒有人能救陛下了。”
“哦?”王庶霍然抬頭,眼前因長時間沒有進食而一片模糊,然而他的心卻怦怦狂跳起來:“快讓他進來!快宣!”
他扶著椅子把手站了起來,腦袋一陣發昏。他現在哪裏還有心思考慮白隨雲語氣是否不敬,白隨雲說能救他!真的能嗎?真的能嗎?
白隨雲隻片刻就進來了,他神情同樣憔悴,顯然這個變故對已經在王庶身上投下重注的白家而言,也是極大的打擊。
“白先生!”王庶一把握住他的手,“你有什麼辦法?”他的嘴唇因長時間沒有進食而幹裂,一張嘴扯動就裂開無數細口,這一句話說得滿嘴是血。
“陛下。”白隨雲咬牙道“臣家族長讓臣來,給您帶一句話。臣隻有一個主意,如果您答應,臣白家就傾盡全力,再幫您一次;如果您不答應,那麼白家也隻好壯士解腕,離開大苑。西瞻東林北褐南詔,天下都有臣白家的產業,離開了大苑,臣死不了,但是陛下您,可就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先生快說!”王庶急不可耐地道。
“再掘開河堤,重淹濟州一次!”
“什麼?!”王庶驚呼出聲。
“當然不是像上次一樣!”白隨雲咬牙地道,“我們就是以濟州為目標,不打算水淹京都,那就不必從京都上遊鑿開堤壩,可以直接在濟州北部緊鄰沛江的開陽郡動手,效果肯定更好!此處本就是梁河固有河道,因為京都上遊人工開鑿了那一段,才將開陽這段河道堵住的,每年都要維修,不然就有河水重新回流的可能。從這段堤壩動手,必定事半功倍。”
“先生!”王庶斷喝一聲,打斷他的話,“你這是什麼意思?濟州現在有三百萬難民尚未安置!漕運剛剛接濟上來,他們才剛剛吃飽飯!你要朕再次放水?”
“要不然怎樣?”白隨雲臉上再也沒有那種瀟灑的氣質,反而看上去殺氣騰騰,“如果沒有什麼大事轉移視線,這些遺詔現在雖然還都在濟州,但很快就會傳遍全國!白家就是有通天手段,也無法讓整個大苑四萬萬人都閉嘴!”
王庶氣極反笑:“遺詔雖然都還在濟州範圍,但是消息早就傳出去了!就算現在北邊還沒有人知道,但是濟州是南方九州之一,南方九州一直有它們自己的關係網,它們早就知道了!你這算什麼主意?濟州知道就放水淹了濟州,那南方九州都知道了呢?別說沛江,你就是把整個東海倒在陸地上,能將南方九州的百姓都淹死嗎?”
“這個不用陛下擔心,臣家族長當然也想到了這個問題!遺詔這樣的大事,南方百姓就算知道消息,那也是道聽途說,他們畢竟沒有看到真的東西,現在還在瞎猜而已,隻要我們把源頭堵住,再散布更多的消息,百姓眾說紛紜,也就不足以引起大禍了!”
王庶連連搖頭:“百姓沒有準確消息,但是南方九州的官員世家,肯定已經有了準確消息。這些人個個都是宦海沉浮的油滑之人,等你的假消息散布開來,沒有把握的官員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官員不用理會!”白隨雲臉上露出猙獰之色,“陛下手中握有西北軍,還怕什麼官員!此事既然不能遮掩,文官先不用管,陛下就用手中西北軍震懾有兵的武將便可。當然,西北軍不方便正麵出擊,如果有特別不識相的官員,臣白家可以效勞。”他咬牙道,“臣白家有約一千人的死士,都是學過秘術的!正麵上戰場雖然不能以一當百,但是潛伏刺殺之術,卻是精通至極!士兵沒有了領頭的人,想必也不能動搖陛下根基!”
王庶氣息都粗了:“先生,你這是要朕挑起大苑內亂!”
“當然要亂!”白隨雲叫道,“不亂您怎麼擺脫眼前危機!您忘了您那皇妹占盡天時地利,想要革新,也一樣要用戰爭轉移人們的注意力!”他實在太急了,對這個由他白家扶持起來的皇帝說話語氣裏一點敬意也沒有:“若是沒有更大的事情出現,誰舍得把目光從這件笑死人的事情上轉移?即便沒有野心的人,誰會不幸災樂禍要看你的熱鬧?等濟州再遭一次大洪水,死的人再多上十倍,我看誰還笑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