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此別難重陳 一(2 / 2)

兵丁見這二人病的病、弱的弱,都在寒風中瑟瑟發抖,馬車又小,沒有夾帶什麼的可能,快快地檢查一遍就讓他們回到車上了。

少年似乎凍得手發麻,道了聲謝就在老餘的幫助下扶著女子回到車上,鞭子虛虛一響,馬兒打個響鼻就拉著車走了,看方向正是去往城北回春堂。守門的兵丁還回頭望了一眼,就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下一個人身上,全然不知道自己剛剛放過了什麼。

再看車中,那麵容白皙的少年臉上焦急一收,露出一副和他麵容絕不相稱的氣質來,他輕輕道:“奇怪,這已經到興州了,城門口還沒有盤查人口?我還當會九城戒嚴呢,難道他們丟了皇帝也不準備找了嗎?”

他的聲音極低,幾乎細不可聞,趕車的“老餘”卻立即聽到了,也用極細的聲音接口道:“屬下也覺得奇怪,城門口盤查的還是貨物,苑人會不會……內緊外鬆,等我們露出破綻?”

少年搖搖頭:“不像。”說著伸手將暖爐中熏香滅了。熏香那帶著微弱甜味的氣息散去之後,車中女子眉間微微動了動,似乎有些不舒服,喉嚨裏也輕輕*了一聲。

少年一直凝視著她,見狀柔聲道:“嫌睡得不好了?可是安息香聞得太多了對身體有礙。沒辦法。”

女子對他說的話沒有任何反應,*一聲,眉頭更皺了起來。少年伸手在那女子眉頭輕輕揉搓,替她展平紋路。女子似乎覺得舒服了一些,眉頭漸漸打開,身子縮了縮,又睡得沉了。

少年模樣的男子低頭看著懷中的女子,雖然做了些改妝,卻仍是他記憶中的模樣。他忍不住輕輕地撫摸了一下那雙熟悉的眼睛,青白色的妝粉下,閉著眼的她看上去比以往多了些溫潤淡雅,並沒有一絲凜冽。

九五之尊又如何?懷中的她,瘦得隻有薄薄一層。

少年將蓋在她身上的夾棉披風又緊了緊,眼中漸漸蓄滿了溫暖,一串輕輕的歌聲不由自主從喉嚨裏溢出來——

“風兒帶來天神的消息,天神說,讓我做你的可汗!

無數勇士追隨著我,戰旗遮蔽了雲朵,鐵矛多如牧草,

我越過高山,穿過草原……

雄鷹帶來天神的消息,天神說,讓我做你的可汗!

我是天上熾烈的太陽,而你,我美麗的新娘,就是晚上皎潔的月亮,

讓我投入你溫暖的懷抱,放下長槍,慰藉憂傷……”

前麵隻是輕輕地哼唱,唱到“讓我投入你溫暖的懷抱……”這句時,少年忍不住將頭低下,貼近她的耳朵。

這句女子在夢中也聽到了,她想必是嫌吵,微微一動,麵上露出些不耐煩,隨即頗有些霸道地伸手將他一推。少年眼中閃過一絲好笑的神情,便住了口,隻剩下馬車轆轆的聲音,伴隨她安靜的睡眠。

如果有人對他們有懷疑,一直跟著馬車的話,就會發現車子果然一直到了回春堂門前等著,坐堂的大夫診了脈之後宣布收治,這個病人和少年就留在回春堂了。多少有點家底的人有條件留在醫館治病很正常,一切都沒有絲毫破綻。

夜間,麵色青白的女子才悠悠醒來,微微咳嗽了一聲,緩緩睜開眼睛。

被稱作四少爺的少年就坐在她身邊,摸了摸她的頭發,道:“這一覺怎麼睡了這麼久?餓了吧,想吃點什麼?”說著伸手將她扶著坐起來,拿過一個枕頭放在她背後給她靠著。

女子順著他的動作坐起來,先凝神看了看四周,問道:“阿蘇勒,我們到哪裏了?”

蕭圖南輕聲道:“興州,今天早上到的。”

青瞳默然不語,許久才道:“走得也不算太快,十天了,剛到興州。”

蕭圖南輕笑不語,走得再快還能快到一眨眼就回到西瞻嗎?一天了還在大苑的領土上,求穩就遠比求快重要。

蕭圖南這一次是下了大本錢的,他們這些天經過的每一處地方都提前安排好了接應人員。每一個打尖歇息之處,或農舍,或鬧市,或荒村,無論哪一處,都是早早安排了人在那裏開店經營,甚至有住了幾十年的老住戶,絕對沒有一處是倉促安排的人員,更沒有一處要露宿曠野。像這樣安排下來,遠比一直找沒有人跡的道路行走安全。

這肯定不是臨時起意能做到的,西瞻埋伏在大苑的暗樁這一次出動了五成以上。為了安全起見,他們多年的埋伏,這一次之後就全都不能用了。加之上下聯係人員,損失超過八成,恐怕十幾年之內,西瞻在大苑的探子網絡也難以恢複到原來水平。

不過這一切都是值得的,蕭圖南眼光在青瞳臉上流連一圈,滿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