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路小時喊出那個名字起,方謙的心就跌入了穀底,他的臉上恢複了已經很久沒有出現的冷漠。
“你怎麼會到這裏?”
“說來話長……”景遷的衣服依然是襤褸,但他的精神已經恢複,看到這個人的時候,方謙忽然明白,為什麼路小時始終不能接受他的原因,曾經路小時說她過不去心裏的那道坎,他以為那是指時間的問題,但事實好像和他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和景遷的容貌竟然有幾分相似,這是他不曾預料到的,他和那個叫景遷會相似,這多麼荒謬。
方謙就坐在一邊的石頭上,路小時和景遷坐在另一邊,他們在說話,講著許久未見的寒暄。方謙坐在那裏,他看著遠處的海麵,心情莫名的煩躁,卻也不知道要做什麼才能安撫那股不安。
路小時坐在那裏靜靜的聽著景遷講了一會話,最初見到景遷的驚慢慢消散,她看著眼前這個曾經熟悉的男人,然後抬起了頭,看向坐在不遠處的方謙。他坐在那裏,眉頭緊鎖,不知道在想什麼。
路小時站了起來,她看著方謙靜默了會兒,在景遷疑惑的目光下,默默的走了過去。
“他叫方謙,是我的男朋友,看我,剛才看見你一時激動,都忘記給你介紹了,他叫方謙。”
路小時僵硬的麵部肌肉無法做出微笑,她站在方謙的身邊,蒼白的臉上扭曲出一種怪異的表情。她伸出了手和方謙交握,兩個人對視,方謙笑了笑。
景遷呆楞了一下,他目光有些迷茫的在兩個人身上打量,卻無法把兩件事聯係到一起,突然他笑了起來。
“小路,你怎麼了?”他至始至終不認為路小時和對麵的那個男人會有關係,他在這個荒島上睜開眼,看見那詭異的場景都沒有覺得震驚,卻在以為死亡的時候,看見路小時出現在自己麵前感到震驚,他沒有和想過路小時和那個貌似有些冷淡的男人有什麼關係,因為以他對路小時的了解,那根本就不可能。
“你好,我是景遷,剛剛看見小路有些太興奮了才沒來得及和你打招呼。”景遷對著方謙伸出了手。“謝謝你這段時間照顧小路。”
“小時是我的女朋友,照顧她是應該的。”方謙隻在最初的驚訝中變現出了呆怔,但很快就恢複了慣有的冷淡。“常聽小時提到你,還要謝謝你以前對小時的照顧。”方謙轉頭看路小時,嘴角緩緩的勾起一抹笑,他伸手把路小時散落在臉頰上的碎發撫到耳後,順整齊。
路小時原本有些不安的心情,在聽見方謙的話時,忽然的就安定下來,她往方謙的方向靠了靠。
“我還是挺幸運的,能遇到他,要不是他我早就在亂世中死了幾百回。”路小時僵硬的臉頰,因為微笑而拉扯出詭異的表情,有些難看,她對著景遷解釋。她不知道自己在什麼時候變異,也許是現在也許是下一刻,對於未知的事物帶著莫名的恐慌。
方謙的心驀然的疼了一下,針紮似的,路小時變成眼前的這個樣子,是他的責任。方謙隻是摟緊了路小時,沉默著沒有說話。
景遷看著眼前的兩個人,思維一度陷進了盲區。他無法理解,他甚至不知道要怎麼麵對,這個突如其來的事實。他和路小時已經在一起十幾年,看見她和別人在一起,那就好像自己的專屬物品,某一天被別人拿走,而且是光明正大的拿走,理由就是,那本就是他的,和他景遷沒有任何的關係。
“哈。”景遷呆怔了一會,忽然低著頭輕輕的笑出了聲,也不知道什麼意思,過了會才又開口說道。“路伯父很想你,你該回去看看他,他老了很多。”
他是為了找路小時而流落荒島的,現在既然找到,就該帶她回去,她的家人,終究還是她的歸屬。
路小時沒有搭話,她低著頭,看著和方謙交握的手指,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景遷有些自嘲的笑笑,接著自顧的說著。
“地震的時候,我回去了,但是房子都倒塌了,我也不知道你去了哪裏,路將軍為了找你也去了S市,但是那時候S市已經淪陷那時候,S市已經變成了喪屍之城。”
“我一直覺得你不會那麼就死了,後來聽說S市逃出來的人都往西去了,於是我就連忙的趕去,但是依然是晚了一步,我看到的隻是一片人間地獄,一路上沒有活人的痕跡。”
路小時靠著方謙坐在石頭上,她沒有眼淚,因為她已經沒有人類所謂的情緒,但是她知道自己很難過,她的父親,竟然會去找他,她以為被丟棄,她以為全世界隻剩她一個人,她以為的一切原來從來都是自以為是。
“我在路上遇見了兩個戰士,他們說進過兩個人,在村莊裏停留下來。”
從景遷的嘴裏聽到那兩個軍官,路小時第一個就想到了李一龍和那個開車的男人,她抬頭看著景遷。“他們怎麼樣了?”
“死了。”景遷說。“那個連長變異了,把他的上司撕扯吃掉,那時候我剛剛離開,轉頭就看見變異的連長,那時候喪屍好像已經有了意識,他一邊扭曲著表情,痛苦的哀嚎,一邊肆意的攻擊著人類。”說到這裏,景遷停頓了一下,他雖然是部隊家庭出身,見慣了生死,但那樣慘烈的畫麵,什麼時候想起都是一種折磨人的噩夢。
“後來呢?”路小時瞪著眼,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瞪眼,因為她的身體也在慢慢的僵硬。
“死了。”景遷歎氣。“都死了,他不斷的吃屍體,被人肉撐破肚皮,腸子從開口的肚子流出來,然後一直拖著跑了很久,最後還是死了。”景遷並沒有槍,他隻能不斷的逃,後麵跟著那個拖著腸子奔跑的奪命喪屍。
“啊?”路小時長大了嘴巴,她有些難以接受,雖然已經目睹過喪屍圍城的慘烈,但是經過別人嘴裏說出來,又是另一種感覺,何況是一個救過自己命的好人。
“不用難過,人的命就是這樣,誰也無可奈何。”景遷和路小時相處十幾年,再沒有人會比他更了解路小時。“活著的人隻能為死去的亡靈紀念,然後好好活著。”
“後來呢?你怎麼到的這裏?”
“路將軍因為職責所以不得不中斷了對你的尋找,他回了基地,我順著那個華南軍區連長清醒的時候說過的路走著,我知道你不回死,然後就遇到了洪流,在漩渦中被卷到了這個荒島。”景遷說的雲清風淡,但此中的慘烈豈是那樣三言兩語就能描述的,路小時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她和他注定回不到從前了。
“這個島很詭異,想必你們也知道,但也不是完全沒有離開的可能。”景遷說,他的手指在地上無意識的圈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