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被定親的那種萬念俱灰,以及被母親不諒解的心神俱傷,賈敏可真的是連想都覺得後怕了。再看現在母親與自己,雖說依舊像以前那樣和睦,可誰又能言之鑿鑿地說,彼此心中已經徹徹底底的把那個包袱扔下了呢。好好的母女關係可當真是不可以被這樣的小事給破壞殆盡。
想來,母親那般疼寶玉,若是黛玉真的嫁過去了,那麼黛玉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太差。又有賈母這個金字塔尖上的人物為她撐腰,就算她性子綿軟,也不會有人欺負了她去。寶玉這孩子又是個知根知底的,不像那些個花花大少,整天神神秘秘的。
賈敏是越想越覺得賈寶玉是女婿的最佳人選,遂心裏打定了主意,意欲在晚飯時候跟林如海說出自己的打算。
一眨眼便到了掌燈時分,林如海往常都會在這個時候前來賈敏這裏用膳,這是兩人一早便養成的習慣。今兒個不知是怎麼了,林如海一直磨蹭了近一個時辰,才姍姍來遲。賈敏早已等得望眼欲穿,看到林如海剛剛邁進門檻,便迫不及待的上前去。
“今兒是怎麼了,怎麼來的這麼晚?”說著,賈敏便親自為林如海退去了外頭穿的大衣,還撣了撣上頭的塵土。
“沒什麼,最近官府的事多了些。你怎的到了現在還等著我吃飯,可不要餓壞了。你身子不好,怎能還不好好吃飯呢,回頭吃藥的時候,你可又要哭鼻子了。”林如海攜著賈敏,一同坐在了飯桌前,看著桌子上這些菜,便知道不過是剛熱過的,而賈敏肯定又是一口沒動。
周圍的小丫頭都低低的笑了,惹得賈敏羞紅了雙頰。
“誰又哭鼻子了,夫君別老把我當個小孩子看。”賈敏用手輕輕的捶打著林如海,那力道是重重的落下去卻輕的像是在按摩,不知落在林如海身上,會不會隻像隻蚊子叮了一般。
飯前的小笑鬧隻當是一盞開胃的茶,夫妻二人很快便雙雙結束用餐——已經熱過兩三次的飯菜,實在是沒有什麼好吃的了,廚子就算再手藝高超,也沒辦法在這麼短時間內再把這桌子菜變成美味佳肴。
接下來,便要進入‘夫妻夜話’階段。
賈敏自然是第一時間便把自己的想法說給了林如海聽,其間,還說了好多關於賈寶玉的好處、林黛玉嫁過去的好處、賈母的真切心意,隻是沒有發現林如海的臉色已經變得越來越陰沉。
“敏兒,你糊塗啊。”林如海強忍著聽完了一大段,隻是在聽到賈敏決定就這樣把兩個孩子的婚事從現在就定下來時,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而賈敏在聽到林如海這樣一句話後,當下便斷了話頭,隻愕然望著林如海,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冒出這樣一句話來。
“你方才說寶玉那孩子是難得一見的奇才,可你知不知道,前些日子,你口中的這位奇才滿周歲時,曾被人親口叫做‘蠢材’,還認定他‘將來色鬼無疑’。”
原來那年周歲時,賈政便要試寶玉將來的誌向,便將那世上所有之物擺了無數,與他抓取。誰知他一概不取。伸手隻把些脂粉釵環抓來。賈政便大怒了,說:“將來色鬼無疑,酒色之徒罷了。”自此便不太喜歡。
京城裏也有一些小人嫉妒人家大戶人家的,便把大戶人家的醜事編了來取樂,偏偏大戶人家還不能明著懲治——誰也不願承認自己家有這些醜事。賈寶玉這一遭都成了經典段子,被編成了歌謠。
林如海雖人在江南,但也是在京都有些朋友,這樣大的笑話,也鬧到林如海麵前去了。林如海雖不願打聽,但這些話總是一窩蜂的往他耳朵裏鑽。那賈寶玉又是天生愛鬧騰,長到兩歲多便學會了跟美貌的丫鬟吃胭脂,也是個酒色之徒。
賈敏聽了林如海這一番詳解,驚得臉都白了,這些事是賈母從未告訴過她的。賈母隻說,寶玉是多麼聰明乖巧,卻從未說過寶玉原來這樣好色。俗話說,三歲看老。如今賈寶玉還沒三歲便已經學會了這些事,這若是長大了,還不一定會做出什麼傷風敗俗的事。
看見賈敏這種反應,林如海便知道一定是賈母又瞞著賈敏說了很多言過其實的話,才使賈敏認為賈寶玉是個好苗子。心裏對賈母的做法尤為不齒,但當務之急,還是要把賈敏心頭的念頭打消。
沒想到,賈敏坐在那裏沉思一會,竟斬釘截鐵地對著林如海說:“夫君,我想好了,咱們家的黛玉,是絕不能跟寶玉這樣的孩子在一起的。明天,我便快快的寫信給母親送去,這親事咱們是絕做不得。”
林如海看著賈敏這樣的反應,才淡淡的笑了。這才是他的敏兒,一個絕不會被他人左右的敏兒。
這下子,夫妻兩人才算是商議定了,林黛玉也就沒能夠在年幼時跟賈寶玉定親,一切都像是按照原來紅樓的軌道行走,卻在不知不覺間,發生了悄然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