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萬千目光重新回到謝鳴凰臉上,“謝將軍不願以真麵目識人?”
謝鳴凰淡淡道:“我若是你,一定不會問。”
“為何?”伏萬千道。
“因為明知故問,徒然浪費口舌。”謝鳴凰似笑非笑道。
伏萬千一窒,側身讓開路道:“謝將軍請。”
謝鳴凰負手,從他身前慢慢走過。
墨蘭跟在她身側,小聲道:“小姐,我的麵具……”
“夜市買的也是買的,要好好珍惜。”謝鳴凰悠悠然道。
墨蘭嘴巴一扁,在原地跺腳。小姐一定是在生氣她擅自取下麵具。
伏萬千加快幾步,走到她身邊道:“這位一定是墨蘭姑娘。”
墨蘭心想,若不是你,我又怎麼會編出夜市這樣的借口,不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伏萬千被她瞪得莫名其妙,“墨蘭姑娘認識在下?”
“廢話。”墨蘭沒好氣道,“你適才不是剛剛介紹過?”
伏萬千道:“但是墨蘭姑娘看上去似乎對在下有些成見?”
墨蘭愣了愣,似乎沒想到他說得這樣直接,“你是東蘭大將,小姐是西藺大將,我對你有成見豈非是最正常不過?”
伏萬千雖然仍覺得有些不妥,卻也說不出所以然來,隻好默不作聲。
謝鳴凰在前麵聽兩人交談,不由莞爾,放慢腳步,與他二人並肩道:“伏將軍怎知我們會在此時赴約?”
伏萬千道:“並非我知,是二哥說的。”
“明將軍?”謝鳴凰聲音中猶帶著三分笑意,但眸中卻清冷一片,“明將軍真乃奇人。”
伏萬千道:“我們常說,若是不打仗,他當個算命的也能糊口。”
謝鳴凰聽他說得自然熟稔,完全不像是敵方戰將口吻,心中微訝。
風從前方來,慢慢地疾了。
伏萬千倏地閃到兩人麵前,替她們擋去一半的疾風。
墨蘭聲音不大不小地歎氣道:“心是好的,奈何能擋的地方小了點。”
伏萬千身體一震,血氣從腳底一陣躥到頭頂。幸好走在最前,不至於讓她們看到麵色。
謝鳴凰嘴角微彎。
月漸西移,光從大道正中慢慢地朝右挪動。
謝鳴凰等人陷入黑暗中,墨蘭手中的燈籠便顯出作用來。
她正要走上前,替伏萬千照路,就聽他朗聲道:“二哥,謝將軍來了。”
前方依然靜寂。
但道兩旁卻有十數盞宮燈驟然亮起。
八仙桌後,站著一個容色清雅的白衣男子。
廣袖窄腰,拈發而笑。
不等謝鳴凰走到近前,他徑自落座,“謝鳴凰。”
謝鳴凰也不客氣,甩袖於他對坐,“明磊。”
“喝酒?”明磊不等她答應,便擅作主張地斟酒兩杯,將其中之一放在她麵前。
謝鳴凰泰然自若,拿起杯子朝旁輕輕一潑,“不飲。”
明磊眼中笑意更濃,“對攻?”
“互防。”謝鳴凰道。
他廣袖一揚,“自古成霸業者,無不征戰四方。”
“自古譽明君者,無不仁德天下!”
明磊道:“西藺朝政腐朽,上至君臣,下至黎民,個個不思進取。”
謝鳴凰安之若素,“西藺民風淳樸,上至叟嫗,下至稚童,個個安居樂業。”
明磊含笑道:“論安居樂業,西藺比起東蘭,拍馬難追。”
謝鳴凰道:“東蘭內憂成患,還有他顧的閑情餘力?”
明磊道:“謝將軍何出此言?”
謝鳴凰輕輕吐出四個字,“幼主權臣。”
乾王蕭逆行。
蕭懷帝也算是有道明君,但是他在世時寧願和談也不願將手中軍權下放於他,可見對他忌憚之深。如今他受封攝政王,在東蘭是真正的萬人之上,卻未必在一人之下。隻要他想,那個五歲幼帝隨時可能從龍椅上摔下來,成為他登基的踏腳石。
明磊似是早有所料,聞言並不驚異,“我主並無此意。”
非不能,實無意。
謝鳴凰道:“怕是無意卻有心。”
明磊哂笑,從身邊的小櫃裏另取出兩隻羊脂白玉茶杯,倒上清茶,雙手遞給她道:“嗜酒者,豪士。愛茶者,雅士。不知謝將軍是否是雅士呢?”
謝鳴凰目光凝視他遞茶的手。
茶杯平穩,杯中水卻如漩渦般一圈一圈地緩緩蕩漾,顯然被他灌注了真氣。
墨蘭在旁大急。在天宇山,謝鳴凰的武功倒數第二,內功猶差。但她知道,此時此刻不容她置喙。
卻見謝鳴凰慢條斯理地伸出手,搭住茶杯。
杯子輕輕一震。
茶水晃蕩得幾乎從杯中漫溢出來。
明磊陡然鬆手。
謝鳴凰縮回手,微微掀起麵具,就著茶杯輕啜一口,“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