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羽續鳳澤(3 / 3)

——讓她來延續他的血脈。

至少這樣,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放棄對她的仇恨,畢竟一命抵一命,父親的命讓孫輩來換也沒什麼。

然而這樣,他和她之間便再也沒有了可能。

或許,從開始的那天,他們之間就從來沒有過可能。

從他抱起鮮血淋漓的那個嬰兒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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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對麵那個女子時不時勾起的嘴角,程景天無奈到:“小渙,你總是笑什麼?”

“隻是想到接下來的旅程心向往之罷了。”丘渙才不會告訴他一個慣常玉樹臨風的公子抱著個嬰兒還時不時哄哄的樣子有多古怪,不然他一準把和錦丟給乳母。

元陌看著這一幕也覺得好笑,但現在他可是不會給程景天好臉色看的,依舊一個狠狠的眼刀甩過去。

程景天完全把元陌無視了,繼續和丘渙拉扯閑聊了片刻。

臨出發前,元陌站在丘渙身側,麵容冷峻,丘渙看著程景天,眼裏的情緒複雜。

“祝你們旅途順利,記得經常回來看看和錦,不然她要不記得母親的。”

“好。”元陌想說什麼,被丘渙攔下了。她點點頭,對程景天一笑:“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這句話送你。”

“怎麼突然詩性大發了?”程景天調笑。

丘渙不在意的挑挑眉,語氣淺淡:“景天,很多事,不要太在意了,一生會開心許多的。”

話落便牽起元陌的手,兩人一同施展輕功,眨眼便不見了蹤影。

程景天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久久沒有動作。

直到抱著嬰孩的乳母快要忍不住出聲喚了,他才轉過身,抱過幼小的丘和錦,臉上的笑意有些悲傷。

“我們回家。”

南風吹過,春暖花開。

番外3:於晨曦淩雲高飛

“唉。”段雲翮、不對,是恢複了本名的皇後段奕翎正毫無形象的伏在案上感歎,房內幾個宮女各幹各的,均做無視狀。

老皇帝在協約事件後不久便駕崩了,段奕翎還沒嚐夠作為太子妃、還是不被皇帝喜歡的二把手的妻子的滋味,便光明正大的成了高陽最尊貴的女人。且不說現在的太後是從小把段奕翎帶大的,與她情分非同一般,說是親如母女也可以,之前太後就一直很想把奕翎和獨子拉扯成一對,如今這個心願成真了,對奕翎真是好到不行,很多時候能幫她都不幫自己兒子的。更不要說整個後宮空虛,妃子隻有個位數,段奕翎自己就是李昭最大的寵妃了,其他人巴結都來不及,找個宮鬥的人都沒有,生活的那叫一個寂寞如雪。

——而且她夢裏的那本書完結了,預知的能力也到此結束,連八一八誰嫁給誰了當個算命先生都沒戲。

“不知道白袍長得多大了。”無所事事的皇後覺得實在太無聊了,想起從前在無屬的日子那叫一個張弛有度,驚險刺激也有、平淡溫馨也有,真是人間仙境一樣的日子,不由就感歎了一句。

“先時讓你留下白袍,小翎不是不願?怎麼現在又懷念起來,不如傳信給風澤讓她下次前來時把白袍帶著。”叫了一段時間趙邇晗的皇帝李昭把侍從留在門口自個兒進來了,宮女們紛紛行禮後退下。

方才已經有人通報過李昭下朝便會過來,段奕翎對他的出現沒有表示任何的疑惑或者驚訝。

——其實是沒有任何的表示,完全視若空氣。

“小翎。”隻是李昭淡淡的喚一聲,段奕翎的心就先軟了。

“幹嘛。”她不敢看他,幹硬的拋過去一句,心裏大罵自己沒骨氣:明明是她占理好不好!為什麼會表現的像是犯了錯在心虛!

李昭走到她身邊,輕輕伸出雙臂將她環住,段奕翎隻覺得臉上都要燒起來了,就聽見那個年輕的天子用著他溫柔似水的聲音說:“小翎還在生氣。當時收下姹紫和嫣紅是無奈之舉,但她們兩個我是絕對不會碰的,小翎信不過我嗎?”

好吧,本來段奕翎的注意力已經不在那裏了,李昭這麼一講又讓她把那兩個美嬌娘的事情給想了起來,頓時心中就有一把火熊熊的燃燒了。

“是啊,不會碰的,就是覺得她們品貌高潔卻淪落到被人拿來討好君主的地步有些惋惜罷了,現在都直呼其名了,可見是心存大大的憐愛啊!”一通冷嘲熱諷就送了過去。

得虧是李昭脾氣好,對段奕翎的容忍度趨於無限,不然除他以外哪個帝君聽到自己的帝後這麼說話不會翻臉走人,還好聲好氣的安慰道:“真的沒有,要不讓她們到你的宮殿裏來當差好了,小翎親自看著總能安心了吧。”

“方便你們相會?”段皇後用眼角看自己的皇帝。

李昭無奈了,不過心裏也有一點甜絲絲的。他對著自家皇後總有一種霸王硬上弓的感覺,段奕翎究竟在想什麼他是沒底的,所以隻要段奕翎稍微表現的在乎他一點,高陽皇帝的智商就會急劇下降到一個熱戀中男女的水平。

——隻能說你要求太低太好唬弄了啊皇帝!

可惜李昭再開心也不能口裏變出花來讓段奕翎把那姹紫嫣紅倆美人的事情給忘了,於是等他因為要處理急報離開的時候,段奕翎還是憋著一團火沒有消,想了想幹脆拍板吩咐宮女說:“把本宮那套常服拿出來,本宮要上街逛逛。”

事實證明,本朝皇後的心態永遠停留在了成年前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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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而言,隻有帝君微服上街的,還沒有帝後獨自出宮閑逛的說法。可惜挨不過當今天子李昭對自家好不容易娶回的嬌妻那一片愛護寵溺之情,不僅給了段奕翎可以私自出宮的手令,還硬把自己的暗衛派了一大半去保護她,就是擔心她覺得悶、被皇宮給束縛了雲雲。

段皇後也不客氣,尤其像現在心情不好,幹脆報備也省略了,隻打發一個小宮女給皇帝傳話,便自個兒換了衣服,帶著背地裏一大群的侍衛出了宮。

“這可是上好的藏獒,父母都是皇宮裏麵的保安犬,要不是我的小舅子是管獸房的、尋常人根本弄不到!公子,你們不考慮一下?”說話的是一個賣狗人,他口中的“公子”並不是我們的段皇後,而是兩個先前便在這裏的男子。段奕翎也沒有在意自己被人忽視了,反而樂得一個人找那些小狗玩。

想到白袍了便有點放不下,當朝皇後屈尊紆貴的跑到這個味挺重的地方,意見最大是那些侍衛——皇後啊,您這個身份要一條狗還不容易,至於自己進來挑嗎?皇帝也不像是虧待了您,讓您想買什麼東西還的自個兒跑腿上街啊?

“掌櫃,且不說好不好,你這狗哪裏是純種藏獒了?分明是雜交犬,這樣騙人很不對啊,大部分買藏獒的人都是為了要看家護院,用雜種犬來冒充純種藏獒,到時候萬一來了賊人,這犬警惕心不夠或者製不住賊人可怎麼辦。balabala……”

正逗弄著一隻小狗的段奕翎原本並沒有在意那邊動靜的,但那人實在太能說了,不知不覺把她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聽著聽著就感覺有點異樣了,這聲音怎麼如此熟悉?

“……所以說,這狗根本賣不到這麼高的價啊!”那人說了一大通終於停下來喘了口氣,與他同行的男子體貼的遞了杯水給他。

“商容!”

“——噗!雲翮姑娘你怎麼在這裏!”結果這水剛喝了一口便噴了賣狗人一身,商容看到段奕翎的第一反應很明顯、是驚嚇。

高陽大梁的某高檔茶樓。

商容秦遙夜坐在一側,段奕翎與他們對坐著。

因為是麵向有錢人的茶樓,桌椅擺件都是格外大氣堂皇,也多虧了這樣,秦遙夜心中才暗暗鬆了一口氣。

——那個雙眼放光的人真的是當朝皇後?要不是這桌子夠寬,真擔心段奕翎的手會摸上他的臉。

“我聽丘風澤說你與趙邇晗成婚了,恭喜。”商容到現在也不知道段奕翎與李昭的真實身份,隻是推斷兩人非富即貴,一定不一般。當然,也有可能是他故意不去打探的,畢竟雙方身份差距太大的話,友情也隻能是過去時了。

“同喜同喜。”段奕翎笑的一臉曖昧。

她原本是不讚成商容和秦遙夜混在一起的,但是有一次和李昭說了這兩人的事,李昭便勸她不要在別人的感情問題上抱太多個人意見。況且段奕翎還不是商容的家人,於此便更沒有發言權了。她回頭想了想,覺得李昭說的不錯,之前段奕翎一直覺得秦遙夜和丘渙過不去,作為丘渙堅實的後盾,和秦遙夜應該拉開距離才是,不過商容是商容,他怎麼想的她也無權幹涉,如今丘渙和秦遙夜更是合作關係了,她還揪著這一點耿耿於懷實在是有些過分。如此一來,再看見兩人的時候段奕翎深藏的腐女心態就冒頭了,也難怪秦遙夜會覺得被她盯得渾身不對勁。

撇開這不提,商容正被段奕翎的“同喜”弄得摸不著頭腦。看了眼這個已成人母但還是小姑娘模樣的段大小姐,卻意外發現她的眉宇間有一絲苦悶之色,想著現在大家也不常見麵了,訴說一下煩惱之類應該無傷大雅,於是便問到:“雲翮姑娘,你遇到什麼事了嗎?無妨的話可以和我說一說的。”

段奕翎驚訝於商容察言觀色的本領已經這麼強了,轉念又考慮到他現在獨立做生意都有好幾個年頭,這方麵的本事是該鍛煉起來了也就釋然不提。被問到為什麼心情不好卻是有些尷尬的。不比以前在霜林苑的日子,隨著當皇後的時間一天天增長,她的心態還是有變化的,至少不再是那種可以被任何人打趣都不會心中有芥蒂的狀態了。所以神色間的低落被商容看出來了,這件事讓段皇後深深的感覺自己的修行還不夠,回去就得加強皇後的裝模作樣練習。

——殊不知在商容眼裏她根本就是個天然呆,即使嚴肅到一臉正經都是充滿笑果的,更別提裝模作樣的時候了。

“沒事啊,我挺好的。”段奕翎刻意笑了笑。

商容明顯不相信,打算說什麼,被一旁的秦遙夜點茶水的舉動打斷了,打了個隔愣。

“段姑娘,你喝綠茶嗎?”秦遙夜偏頭問段奕翎。自從他的身份曝光之後他就不稱呼段奕翎為“雲翮”了,段奕翎對他的抵觸明眼人都看得出嘛。

而且段奕翎嫁給李昭之後,秦遙夜對他們兩人的感官就越發奇怪了,怪到不太想接觸其中的任何一個。

咳,這實在是一團亂麻。從他的角度來看,李柏是同母異父的弟弟,丘渙是表妹,而李昭和李柏、段奕翎和丘渙是同父所生,最後這兩個分別和自己有著怪異親屬關係的人居然在一起了?這得是多少巧合才湊得成這樣一對啊,秦遙夜很是不知道自己該拿出什麼樣的態度去麵對段奕翎,便一直當著布景板,任商容與她閑聊。

“嗯,喝的。”段奕翎已經完全把不吃外食的守則給拋之腦後了,聽秦遙夜問便乖乖回答。

且不知道梁丘有沒有這種規定,反正秦遙夜已經離開梁丘皇宮二十多年,該忘的早就忘光了,也沒想起來這茬,就點了一壺茶和幾款茶點,接著繼續沉默狀cos元陌。

商容見段奕翎不願回答,自然也不會就此追問下去,免得惹人反感,換了種問法:“你和趙邇晗最近怎麼樣?我們近不久才到大梁,還沒機會和你們碰麵,當初沒有參加婚禮真是遺憾。”他話裏的“我們”自然指的是他和秦遙夜。

段皇後也覺得挺遺憾的,不僅是商容,就連丘渙都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現在她的婚禮上,而是要“委屈的躲在”樹上旁觀(你確定不是丘渙她嫌太子大婚流程多,還要應付一幹賓客麻煩才拒絕的?),實在是一想起來便有些戚戚焉。

“他啊,他最近挺好的,又納了兩個美妾,左擁右抱的正開心呢。”想到為了嫁給李昭,自己和身邊人都受了不少委屈,段奕翎的心情就更鬱悶了,不知不覺把心裏話說了出來。

“……”暗中的侍衛們瞬間覺得被一萬頭草泥馬碾過了,每個人都堅定了自己什麼都沒有聽到的信念。

“……”一句話就把段奕翎心裏話詐出來的商容無語的與秦遙夜對視一眼,她說的人是誰?趙邇晗?那人怎麼也不像是個會左擁右抱的樣子啊,對段奕翎這麼上心已經很出人意料了好不好。

商容覺得還是應該問問清楚。

話一出口,段皇後已經覺得不妙,但現在反悔也沒有用,幹脆破罐子破摔把姹紫嫣紅的事一五一十的講給了商容聽,不過此時話語間很是公正,就不帶什麼個人情緒了。

言罷,她略帶期待的望著商容,大概是想讓商容站在她那一邊,一起口頭討伐李昭一下的,可惜商容深思片刻,如是回答道:“你究竟在生什麼氣?”

“好啊,連你都覺得他做的對,果然男人都是一個樣子,我就不應該對此抱有希望的。”原本隻是略有不滿的段奕翎直接上升到了懊惱。

“這和男人有什麼關係。”商容扶額,對這個難搞的女人頭疼。“趙邇晗那種身份,如果他總是不收別人送他的姬妾,受到譴責的會是你這個妻子啊!在高陽這種地方,一頂善妒的帽子扣下來,女人的名聲就毀了,你可以不在乎這個,但是趙邇晗不能眼看著自己的妻子受到他人的排揎啊,他這是在幫你。”你卻反過來責怪他,這樣的行為實在有些過分了——這句未盡之言放在心裏,商容點到為止,但看段奕翎的領悟力。

其實他說的這些段奕翎不是不明白,隻是被那兩個美人給震住了,心裏萬分擔心李昭見色起意就一時沒想到罷了。畢竟李昭可是天子,並沒有義務為了她而“守身如玉”,段奕翎雖然當初下決心嫁了李昭,但心中的擔憂可不是說不見就能不見的。況且她雖然顏色姣好,天下比她美的人卻比比皆是,想到待年歲上漲,連青春都沒有了的時候就更為不安了,這次才會和李昭鬧脾氣的,倒不全為了那兩美人。

商容見自己的話並沒有讓段奕翎開顏,也不知道接下來應該說什麼了,求助的望著秦遙夜。

秦遙夜想了想,覺得拿些大道理出來想說服段奕翎基本是沒可能的,不如換個思路,便言道:“段姑娘其實不用想太多,哪一天在那裏過的不開心了,大不了找到丘渙與她同住,我想丘渙一定是很樂意的。”

看到段奕翎一下子被點亮的雙眸,商容霎時感到生平頭一次是如此崇拜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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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之前,段皇後回到了皇宮。商容說了他們在大梁期間的住址,並且近幾個月他們都會停留在這裏,讓段奕翎有時間就可以去找他們。

終於找到人生退路的段皇後心情甚好,看誰都是笑眯眯的,甚至笑眯眯的把姹紫嫣紅調到了自己的宮中當差,把負責人事調動的那位嚇得不輕,還以為一貫天真的皇後這次要大開殺戒了。

這個“一貫天真的皇後”完全沒有注意到那人的惶恐,依舊心情甚好,等到李昭來吃晚膳的時候笑容依舊掛在嘴角沒放下。

“怎麼這麼開心?”李昭已經聽了暗衛報告段奕翎的行程,還以為是她遇上了許久沒見的友人才心情好的。

“不告訴你~”段皇後伸出食指抵在自己的嘴唇上,俏皮的樣子一如多年前。

自家妻子笑容甜美,丈夫自然也深感愉悅,把這兩天政事上遇到的不順都暫時拋到一邊了,同樣笑眯眯的專心用餐了。

——嗚呼哀哉,要是李昭知道愛妻究竟在高興什麼,而這所謂“退路”其實是那位曾經的梁丘大皇子提出的,怕是高陽和梁丘又將迎來一場戰事了啊!萬幸、萬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