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露廳。
六人。
三男三女。
四人落座,二人隨侍。
這氣氛確實有點詭異。
裴若華稍微拉開自己與季文翰的距離。相較於他的冷眼旁觀,自己顯得心虛又尷尬。
對麵千敏出聲打破沉默道:“幾日不見,裴姐姐竟是越發的端莊秀麗了。”
冷不防被點名,裴若華心跳如鼓。
她裝作若無其事扯了身邊人的衣袖,側臉輕笑道:“小敏真是會講話。她不才是那個讓人喜歡到移不開眼的。”
不料身旁回應:“如今還是要稱冷夫人才對。”
她頓時僵住。
抬眼見了千敏羞澀嬌媚的模樣。裴若華放了手中衣袖,想扯個笑。嘴角卻動也動不了。
那時不曾記起前世。對著冷悠然時不過覺得是個帥氣公子。但恢複記憶之後,每想起他一次,那些舊日的糾葛恩怨便似雨後藤蔓不停滋長,將她一顆亂七八糟的心纏的透不過氣。
季文翰一聲不輕不重的“冷夫人”像觸碰到了開關。藤蔓瞬間生出利刺,將她佯裝的無恙刺穿。
一顆心千瘡百孔。血淋淋的事實就擺在眼前。
她與他的愛戀,前世今生不過換一場成全。
這結局就像千敏耳畔的那隻耳墜。不論千年萬載,時光如何變換都不曾改變。
她換個姿勢試圖讓自己放鬆。支了下巴看向對麵一樣在走神的人。
原來他的目光依然不曾離了她。不同的隻是似透過眼前的自己不知落在何處而已。
*
上一世。山巔海際,兩人留下多少足跡與約定。
“這地方太美了,我下次還要來。”
“美的地方太多。不要著急,我們一個一個走下去。”
“柯染,我們下輩子還在一起好不好?”
“好。”
原會意,一眼堪比萬語;似曾誓,來生前緣再續。
*
“聽聞表妹前些日子身子不適。如今可已大好?表哥因事忙未曾得空去看你。還請不要怪罪的好。”
一柄紙扇往上呈了呈。將兩人視線隔斷。
裴若華收起滿心傷感,闔了微濕的眼。不知為何忽然輕笑出聲。
麵上笑意促狹,卻掩不住神色悲涼。
一向愛說笑的人,一樣談笑的話。在這怪異的氣氛裏莫名轉變成一種言行得體的疏離。
這是不是也叫做物是人非?
今生重逢,他與自己相識後也如前世那般愛鬥嘴玩笑。雀兒總被拉來拉去,摸不著頭腦。
那些快樂時光隨著歸家旅途黯淡退散,一切都在家宴之後嘎然而止。
即便有端午出遊的冰釋前嫌。卻隻不過讓她更加認識到千敏的存在而已。
那時他叫她“水水”。
而現在……她真的隻是他表妹了。
思緒翻滾間,目光落在他手中折扇上。
當初那把扇子……
若那時她接受了。此時在他身側的是不是就是自己?
一瞬間腦中多少畫麵閃過,耳畔卻忽然響起他離府那夜說的話來。
他說:“別擔心。”
如今想來,那時他已知前路艱難卻也隻要她別擔心。並未曾有一句“等我。”
低落的情緒隨著這個想法轟然炸開。
裴若華忽然意識到,在冷悠然帶她從帝京回府之前,他從不曾與她說起裴家或朝堂的任何事情。而那次一路過來,他忽然轉變態度教了她許多能夠保命的瑣事。
原來如此。
她還不曾恢複記憶,他就已經做了決定。
這,也是造化弄人?
一旁千敏仍是得體的與季文翰談笑,對這邊的暗潮洶湧絲毫不覺。冷悠然似乎察覺到她情緒波動。
裴若華與他對視一眼。張了張口,還未發聲便覺一股熱氣衝上腦門。
知道自己沒骨氣的又要落淚。她閉眼咬住淚水。
剛巧季文翰不知說了什麼,大家都笑起來。
裴若華忙跟了一起哈哈大笑,借機抬手抹淚。才驚覺自己手指冰涼,便已被季文翰握在了手裏。
他與千敏言談中依舊神色淡然。目不斜視,卻伸手在她手背上輕輕拍了拍,似是安撫。
裴若華低頭一笑,反手將他握緊。接著抬頭道:“府上斷了我消息許久。卻不知表哥家裏可都還好著?”
對麵冷悠然自斟自飲,似聽而未聞。還未答話千敏便接過道:“家中自然好著。勞姐姐記掛了。”
裴若華微笑頷首,將冷悠然飄離的目光收在眼底。終於接受了這一切。
秦王貴為宣慶帝手足,自然有法子保得了冷家。自古求人皆不易,更何況“事關國體”。所以他與千敏結親便是促進救援的催化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