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待會兒要吃飯的契機,兩人閑聊幾句,慢慢熱絡起來。
待到了地方商致遠扶了她下車來。抬頭一看竟是端午節時冷悠然招待大家的鼎豐樓。這會兒還不是用飯時間,大廳中卻也有著幾桌客人。
以他們二人的妝扮自是被請了二樓雅間去的。
不料還是與上次同一個房間。
裴若華走進房內左看看右看看。那時人多倒不覺得什麼,今日一行加上順子不過才三個人,她忽然覺得有些淒涼寂寞。
回頭對小二道:“咱們人少就不占用你們雅間了。還是大廳裏坐吧。尋個僻靜不打眼的地方就好。”
小二瞧一眼裴若華又看一眼商致遠,見無人反對便也答應了。給二人安排在樓下大堂的一處角落裏。
仔細問了商致遠可有什麼忌口,點了菜,她便開始有些神遊起來。
其實這些日子她看似平靜,心中卻一直是焦灼的狀態。
她很著急。她想要變得強大,可以保護爺爺,保護姨夫姨娘和幾位兄弟姐妹。可她隻覺得自己像是被死死摁在棋盤上的一顆棋子。孤自立於迷霧中央,不知自己與誰是敵與誰是友,更不知推動自己的那支手,或者說那幾隻手分別都是哪個。
她想要掙紮,卻怕自己輕舉妄動惹了禍事。按兵不動,又怕自己誤了時機。
那些知微顯著,亂中謀劃的聖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呢?
小二放了碗碟上來。裴若華便伸手拿茶壺的茶將那些餐具一應燙了一遍。
商致遠看著她的側臉,忽然開口道:“表姐的樣子與半年前不同了呢。”
她笑笑道:“怎麼不同,不還是愛吃愛睡的懶丫頭。”
心中卻是黯然。這些話自己已經聽過了多少。
小姐性子改了。安靜了。沉穩了。
隻是讓她越聽越煩躁。
“小哥。將你們的酒溫一壺端上來。”
商致遠如墨的眸子隻盯著她看。裴若華伸手摸摸自己臉笑道:“看什麼?可是我臉上髒了?”
此時菜已上來,她便張羅著給他夾菜,催他吃東西。
商致遠低頭吃一口裴若華夾在盤中的蕃魚微微一笑道:“表姐越來越好看了,說不出哪裏不一樣,但就是好看。”
一旁正埋頭大吃的順子也忽然接口道:“是呢是呢。我也覺的,門口幾個小廝也問我來著。”
裴若華原隻以為商致遠是因為自己帶他出來吃飯所以說兩句好聽的來哄自己開心。不想順子的一句忽然讓她怔住。
思緒急轉,盡力回想著自己最近可曾又吃過什麼藥或者奇怪的東西,電光火石間想起掌心一顆豔若紅豆的丹丸。
姨娘。
她心中一沉。
順子看著自己麵前停住的一筷子青菜,有些奇怪的看了看裴若華。
他不愛吃青菜,可小姐總是逼著他吃。說什麼不吃就會變成傻子。原本想偷偷把碟子挪走,可又怕小姐生氣,隻得將碟子捧了起來。
裴若華卻是仍然愣著,直到商致遠輕叫一聲:“表姐?”她才回過神來,忙的將菜放入順子盤中。剛要開口,一旁桌上不大的說話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月前那禦前紅人湯鄭軒又被提了禦史大夫,聽說專管彈劾官員。你看看這才多久就對上了左相,所以說官家的事最牽扯不清的,雖說他人才進宮不久,怕是早有安排下了。這會兒他與齊耀明兩個都被指去協查這私鹽案,我隻說咱們左相北堂大人是難得好果子吃了。不說別的,齊耀明定是要抓住機會為自己哥哥報仇的。”
“可不是。”
“當年左相大人本也就太過氣盛。就算齊大人說錯了什麼也不能當堂就殺人啊。”
裴若華凝神還要繼續往下聽。小二卻拎了茶壺過去道:“幾位爺。非常時期,勿談國事的好。”
她抬眼去看時,目光卻正巧與不遠處櫃台後的掌櫃相撞,頸上汗毛一淩,渾身都不舒服起來。
寥寥用罷吃的,三人出樓上了馬車,裴若華再無話一句。隻聽車輪聲碌碌,心裏卻是許多的疑問和碎片。
商致遠隻在一旁靜靜看著她,忽然開口道:“那個禦史湯大夫是接回表姐不久後京中新生之事,據說右相司馬宏生前也有插手過他的官宦之途。聽人說是巴結了兗州節度史,因擅詩畫、更彈了一手好琴,經了幾轉被薦去宮中做樂師,宮宴上以一曲弦歌技驚四座,得了皇上喜歡,後來被皇上得知他苦讀十載,滿腹經綸,所以賞了他出身,破格提拔的。短短一年之內連升了三任,年後又升了這個禦史大夫,著實是個殿前的紅人,羨煞了多少不得門的布衣書生。”
裴若華靜靜聽著,心內卻驚訝商致遠的察言觀色,細細聽了在心內琢磨,更無奈自己在裴府根本無法得到這些官場消息,綁手綁腳,動彈不得。
“他一介布衣,如此聖恩隆寵也是不易了,隻望他不負厚望,對得起皇上這份厚愛。”她打完官腔,遲疑了一下還是沒忍住,問道:“隻那個齊耀明,又是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