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若華回到內室對著桌上獨留的一盞微弱燭光愣怔出神。
隻覺得最近這些紛紛擾擾將原本就心竅不多的自己給塞了個結結實實。又頭痛自己孤苦無依,照著眼下這情形,少不得該為著自己謀劃點什麼。
按說昨夜酒醉今天又有這麼多情緒起伏,她這飽受折磨的身體應該早已感覺疲憊,但是她吃下那藥丸後倒覺得身體舒爽很多。
早晚是沒心睡了。
她歎口氣,起身到桌前將燈燃起。一麵磨墨一麵細細回想這近半年來的事。
思索之間,提筆在紙上落下八字。
牽情、喪心、伏誅、珍顏。
來來回回不過都歸總在這裏。
伏誅已解。雖還不知那古家鎮的古府究竟是什麼人,這倒不失為一個線索。
那珍顏既已有十餘年,必是自己幼時的故事……
她微微皺眉,思索良久,猶豫之中還是提筆寫下了北堂斯年四個字。
姨夫也是隻老狐狸,自己的事情他必是有份參與的。
餘下的牽情、喪心之中有一味是自己剛才吃下的。
記得博雅當時說過,牽情是要每月服食的。那麼季文翰給自己的就應該是這一味了。
她在喪心二字上畫了個圈,在一旁打了個問號。
喪心藥性凶惡,與伏誅一樣能讓自己痛苦不堪的死去。那麼這個要讓自己痛苦而亡的又會是誰呢?
裴翊麼?
博雅說這三味毒藥都是在一個時段內前後下給自己的。
可是裴翊至於給自己下慢性毒藥麼?若自己是他,定當擇用即刻見效的奇毒,這樣才好不留後患。
她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驚異自己的心狠手辣,忍不住抬手敲一敲自己額頭。
再去想第一次察覺用藥是在裴府的啼紅園。
假使那便是第一次用藥的話。當時身邊有的人,秦梓書,季瑾瑜,冷悠然……
哎,人太多了。怎麼才能知道下毒的是誰。說不定書畫看她不順眼要毒死她,曹嫻暘定也是不爽自己很久。
她心煩的將筆丟在一旁。卻聽門外傳來紅玉的聲音:“小姐可睡了?”
裴若華收拾宣紙的手略略一頓,瞧著喪心二字,眸中思量一閃而過,隨即團了手中紙張,“還沒。你進來吧。”
珠簾輕響,一片碎玉之聲。紅玉持了柄畫了傲霜秋菊的團花罩紗燈走了進來,
“我看屋裏燈亮了,知是小姐許要寫字便尋了盞亮一些的燈,可惜這會兒已經晚了,明兒我再跟她們問問,看有些再好用的沒有。”
平淡的嗓音語氣溫柔得將自己的煩躁熨燙妥帖。
果然是自己心心惦記的好丫頭,還是這麼能安撫她的情緒。
“紅玉。”
瞧她雙眼紅腫,自己何嚐好過,便像幼時那樣將她手臂摟在懷裏,靠在她身上。
紅玉早已看見她雙眼微紅,知她必然也是哭過,瞬間又淚水盈目,忙轉開頭將淚水眨去。
兩人一個坐著,一個站著。也不說話。就那樣看桌上的罩紗燈內火苗搖曳起舞,心內各有思慮。
“紅玉,我若再查些消息,怎麼可以聯絡到長生樓呢?”博雅的行事頗讓人摸不透,還是不要再通過他的好。
“這個簡單,找間名中有月的古玩鋪就是了。”紅玉道:“小姐你隻說要問消息,然後將問題封好了交給老板。過些日子自然有人帶了消息來與你收銀子。”
就這麼簡單?
那自己不是被博雅坑了一筆。
她想起自己答應過博雅會為他做一件事,又想想博雅那通身的氣派和作風。他又會有什麼是做不到要自己來的呢。
搖一搖頭。
“小姐不信我嗎?紅玉沒有撒謊……”
裴若華見紅玉忽然開口解釋,驚覺她是誤會了自己意思,忙的攔道:“不是。我心裏在想別的……你可知道博雅公子的來曆?”
紅玉見她如此一問,雖覺怪異卻侃侃而談。
“博雅公子的背景確實是個未知。因他才華橫溢又生的好看,做起事來隨心所欲,對金錢之類也從不計較,有人說他出自名望貴族,也有人說他不過是哪家大人的私生子流落在外,見不得光,還有人說……他是北堂家的遠親。”
“哦?”裴若華聽到這裏,忍不住心頭一跳。“為何?”
“小姐難道不覺得他與北堂丞相有些相似?”
裴若華想起昨夜冥冥中忽然閃現的靈感,腦中兩雙桃花目隱隱重疊,博雅真的姓北堂麼?
“這些流言難道就從沒有人求證過嗎?”
“因他本就為北堂丞相做事,反少有人懷疑什麼。是不是北堂遠親也無甚重要之處,哪個又會無聊到求證這個。”
裴若華忽的心中明朗。
是了。他離姨夫太近,即便再像,也隻會讓有心人覺得是姨夫故布疑陣。如此一來,自己身中珍顏又被從小保護,要懷疑自己才是北堂悅心的機率也就更大些。
假作真時真亦假。姨夫大人這局棋部得精彩,讓人不得不佩服。
博雅啊博雅。想起初次見他時的模樣,的確是太過瀟灑隨興,讓人感覺難以捉摸掌控,不但容貌、性格也與姨夫大人同出一轍。就是因為太像,所以才會讓局中人反而不以為意,總說聰明反被聰明誤,如今是真的見了。
想到這裏她也怕自己問多了露出馬腳,便也不再多說。
兩人又隨便閑聊幾句,紅玉就伺候著她睡下。一夜無話。
*
翌日一早她收拾停當便叫彩霞傳話說自己要出門去,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便有人領了個守衛打扮的人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