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
一曲又罷,小太監端著一疊金銀珠翠上前交於彈琴唱曲的歌姬。裴若華分神掃去一眼,記起剛才的水龍吟來。問一旁的瑞兒道:“她不似怡人軒的歌姬,不曾見過。是新買的丫頭嗎?”
瑞兒低聲道:“小姐貴人多忘事,連澹雅也不記得了。”
“澹雅?”裴若華疑惑。
卻見那廂被指是澹雅的女子緩緩起身上前謝賞,跪拜宣慶帝道:“奴婢謝皇上賞賜。隻是奴婢有一事相求,若皇上垂憐,奴婢寧可不要賞賜以換心願得償。”
她一語即畢,雖然席間仍是熱鬧著,裴若華立即敏銳的覺察到眾人麵色有變。她看向一旁的瑞兒,瑞兒隻低頭看向手中的酒瓶,裴若華卻在她眼中看出一絲憐憫。
那抱著賞賜的小太監見主子並無示下,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卻聽宣慶帝旁的老太監道:“拖下去打死。”
那語氣沒有絲毫的起伏,眾人仍舊飲酒嬉笑,隻是那些笑容僵硬,更沒有幾分真正的歡樂在裏頭。
眼見那女子被侍衛壓著也不掙紮,似是早已知道了自己的宿命,隻是眼睛看向裴若華時,忽然掙脫了桎梏朝她叩首,驚得她從坐上跳了起來。
“澹雅此生有幸得小姐賜詞還未得緣名謝。今日雖不……隻是若此時不謝,怕再沒了機會。”
裴若華見她如花似玉的一個美女此刻哭成淚人,俯身叩拜淚珠仍是不停掉落,實在看著可憐,可是自己如今也已朝不保夕,如何幫的了她呢?
她向一旁看去,正巧迎上秦梓書的目光。
“裴若華你要做什麼?想抗旨嗎?”那老太監將手中拂塵指向廳下立著的裴若華。嗓音尖細沙啞,與宣慶帝的破鑼嗓子並無多大區別。聽的裴若華連連皺眉,心中更是驚然一喝,冷冷笑起。
如此就給自己的罪名安排好了?
她原是一路擔驚受怕的過來。一件接一件事情堆得她滿腦發張,一心的淤塞。早已知道宣慶帝不會給自己好果子吃,可這閹人是不是也太過份了點!
“你這狗奴才才是大膽!
她不顧攔阻踏出座去。
早看這老太監不順眼,此時又被逼到危險邊緣,一時間怒向膽邊生,更沒什麼顧忌了。
“你自己口出惡言就敢說是聖旨?想我大澤宣慶帝繼位以來日理萬機不辭辛勞才得了如此萬民安樂歌舞升平的祥和之象。你這老奴仗勢著帝君體恤你多年伺候得益竟是越發的不知好歹。今日帝君與民同樂,你竟敢隨便就開口要打死敬仰帝君努力取悅君心的舞姬。你不識大體是為不忠,主前作亂是為不孝,借口發難是為不義,你才該被拖出去打死!”
裴若華一番痛罵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待明白過來發現自己已站在那老太監麵前握著指向自己鼻尖的拂塵,藏在袖中的另一隻手已是抖的止不住。
她此刻在滿室人的注目下佯裝鎮定,心跳如鼓,額間又發了幾遍的細汗早已冷了。隻覺得自己渾身凍成個冰人一般。
冷靜下來才覺廳中又恢複到剛才那般如死的靜默。可她此刻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心中略略覺得煎熬起來。
“你這黃口小兒……”康寧被她一通亂罵氣的要死。卻又礙著宣慶帝不表態也不敢發作。半晌沉默後宣慶帝抬手將他屏退。
“裴若華你果然是口齒伶俐,怪不得那慶州的孫家也被你反告一筆挨了重罰。”
這他也知道?
裴若華慌的跪地。“口舌之能,實登不得大雅之堂。若華慚愧。”
“慚愧?”宣慶帝將二字細細咀嚼後忽然笑道:“你確實初生牛犢不怕虎。隻是,你可知道與虎謀皮的下場可能是萬劫不複?”
他口中問話卻傾身向前,言語間的笑意在句末已消失幹淨,隻剩下毫不掩飾的殺意。
眾人皆知皇上此刻已是動了怒,一時間噤若寒蟬。隻見裴若華跪在堂中額頭低垂,看不清麵上顏色。
“父皇莫要動怒。今日兒臣請您出來隻為散心,若為著個妓子掃興倒是不值。”言罷轉身掃一眼安排酒宴的商玉傑道:“聽聞這歌姬是大興人氏,如何會在這裏出現?”
那冷刀似得眼光商玉傑如何無知無覺,連忙滾出來跪在廳中。
“臣安排不當,饒了皇上雅興,臣罪該萬死。”
裴若華知道秦梓書是要為自己開脫才將人牽連進來,卻也無法。此時她已是自身難保,隻求這位商大人平日裏馬屁拍的還不錯,宣慶帝會留他小命一條吧。
不料身後有人輕笑道:“怎麼,商大人又惹了帝君生氣?”
是姨夫!
裴若華心中頓時雀躍起來。
北堂斯年裝扮隨意不若平日所見。一身暗色寬袍未曾束帶,寬大的衣擺上爬滿金色雲紋,一頭秀發也隨意披散開來。幾日不見竟是消瘦許多,隱隱一望還會以為是哪家的小姐。隻是那迫人的氣勢太過驚人,無法小覷。
他行禮過後便懶懶在宣慶帝左手高位一歪,玉指修長取了身旁侍女遞上的酒盅輕抿一口。
“嗯。這酒味道極好,想必去年的娥珠不錯。”
商玉傑能混到度內一職豈是吃閑飯的,聽出弦外之音,馬上躬身道:“謝相爺誇讚。今年南湘、株洲幾處的娥珠大獲豐收,因去歲雨水充沛,果子實在是長得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