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可能還聽不懂他說的話,隻是扯著他的頭發不肯放手,憨態可掬的模樣讓人又愛又憐,殺阡陌反握住她的小手,感歎不已:“丫頭,輕點呢,美人的頭發可不能隨便扯的,你這個鬼靈精,是不是覺得我比你爹爹美,所以故意折騰我……”
突然他住了口,怔了一下,抬頭看看我,默默地,歎了口氣,走近我的身邊,將孩子遞給我:“紫薰,孩子隻是噎著了,沒什麼大礙。夜已經很深了,你早些休息吧!”
我心下知曉他為何突然止住話語,愣愣地抱著孩子,有些尷尬,孩子的眼睛水靈靈的,眸子烏亮漆黑,她長得並不十分像我,更像她的爹爹。好像是感覺到了我的落寞,孩子抬頭看著我,咿咿呀呀地似乎想要和我說話,透過她的眼睛,我好似看到了子畫“白衣描似畫,橫霜染霜華”的絕世姿容。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再次抬頭看殺阡陌時,隻看到他緩慢離去的背影,在玉色的紗簾淡雅的色彩中,他的那一襲紫衣顯得異常的落寞和孤寂,我知道他心中所想,胸口一下子五味雜陳,澀澀地一笑:“陌,你是不是恨這個孩子?”
“她……就是我的女兒。”他止住腳步,回過身,琉璃般七彩瀲灩的眼睛,注視著我的臉:“紫薰,你是不是該給這孩子起個名字了?”
我暗中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低下頭看著女兒想了想:“叫清淺吧,清歡一世,情深緣淺。陌,這孩子出生之時你脫衣而裹,小名便喚作裹兒吧!”我是有私心的,女兒滿周歲之後我便要嫁給殺阡陌,但是,我怕我死後他會遷怒於這個我的女兒,喚她這個名字是希望殺阡陌能念及昔日之情,對她和月牙兒手下留情。
“裹兒,裹兒……”他喃喃重複著:“這是我的女兒,裹兒……”
他從袖中掏出了什麼,輕輕地套在孩子蓮藕般的小手上,我定睛一看,看見孩子胖嘟嘟的小手上,套著一副水晶纏絲手鐲,內裏鑲嵌著蓮花的圖案,鐲子上墜著瑪瑙珠子和小銀鈴,精美雅致。
“我的裹兒,我要把天下最好的都給你,讓你一生都無憂無慮,快快樂樂。”他柔情繾綣地凝視著我懷中的孩子,緊緊地握著她小小的手,輕聲但堅定地承諾著。
守著清淺長大的日子,總是時時夾雜著驚喜,她開始變得白白胖胖,粉妝玉琢的好似玉雕一般,沉得有些時候我隻是多抱一會手臂就會酸疼,然而,那種酸疼,卻偏偏讓我舍不得放手。
五個月時,我開始不厭其煩地開始教清淺說話,她咿咿呀呀地總是吐不出一個完整的字來,倒叫我在一旁看著幹著急,不禁讓我有些灰心喪氣,常常點著她的小腦袋:“裹兒啊,裹兒,你到底在說什麼呀?”
她可能還聽不懂我說話,眼睛卻知道追隨著我發髻上的步搖左顧右盼,好奇不已的模樣讓我又憐又愛,忍不住抱起她在臉上親了親。
月牙兒看著我無奈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姐姐,小孩子要過了十個月才會說話呢,姐姐太心急了……”
八個月時,她開始會爬了,耐不住人抱,總是想著要掙脫出來。我輕輕把她放在柔軟的床榻上,隻見她腹部貼著地毯,像小蛇一樣慢慢蠕動著,卻不能前進,隻是像小蝦子一樣向後倒退,惹得我和月牙兒忍俊不禁,我佯裝生氣地輕輕拍著她的背:“裹兒裹兒,你怎麼就是學不會呢?”
她或許察覺到了我們再笑話她,又或者總是不能向前讓她垂頭喪氣,突然坐在床榻上哇哇大哭起來。我看著她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於是走到床榻的另一邊,伸開手,溫柔地喚著她:“裹兒,裹兒,到這裏來,娘親在這裏。”
她淚眼朦朧地看看我,又轉頭看看月牙兒,才又打精神嚐試著向我爬過來。十幾天後,她終於可以滿殿亂竄了,卻很是淘氣,跌跌撞撞地,很是讓人擔心。
有時候我抱著睡著的清淺,心就仿佛如同平靜的湖水一般,那樣平和又充實,我想,這就是我唯一能抓的到的一點幸福吧,真希望可以永遠這樣下去。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清淺就滿一周歲了。
殺阡陌聽說在人界嬰孩滿周歲都會舉行抓周儀式,便也煞費心思的尋來很多新奇的玩意,為清淺舉行了盛大的抓周儀式。
小清淺穿著紅色繡著芍藥的童裝,頭上紮著兩個童髻,陪著大紅色的絲帶,嬌俏可愛。她顯然被眼前玲琅滿目的禮物看花了眼,烏溜溜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轉著,拿拿那個,看看這個,又抬頭望望我,隻見她慢慢地爬過華美的刺繡,翠綠的玉如意,伸手抓到了一把羽扇,她斜著腦袋想了一想,又爬到殺阡陌跟前,撲到他的懷裏,咿呀咿呀地:“給……給……抱抱……”
“裹兒,你知道是爹爹的對嗎?真乖啊,爹爹來抱抱……”他宛若夢囈般地不斷輕聲喚著,帶著狂喜和難以置信,他一把抱起清淺來,高高地舉起:“裹兒最近乖不乖呢?有沒有聽娘親的話?想爹爹了沒有?”
小清淺拍著小手,咯咯地笑著,雖然不會說話,可是她的神情和聲音分明都在說,她很開心,很想他。
“裹兒……”我心中莫名其妙地閃過一絲哀傷,清淺抬頭看我,咿咿呀呀地好像要和我說話,我不著痕跡地從殺阡陌手裏抱過清淺,淡淡地說:“她不是你的孩子。”
我半低著頭,看不清他的表情,隻看見他身側緊握雙拳的手。我抬頭,看見他望著我的眸子裏流轉著莫名的情緒,眉頭微蹙,他定定的望著我,少頃,他淡然地一笑:“紫薰,莫不是你忘記了,我們就快要成親了。”
“紫薰……”他有些迷離地看著我:“如果我不再是七殺聖君,而隻是一個普通的男人,你也隻是一個普通的女人,我們一起帶著裹兒去凡塵過日子,你會不會開心一點呢?”
我心念一動,抬起頭來,何等熟悉的言語啊!曾經有一天,有一個男人,也曾這樣對我說過,他說帶著我遠離紛爭,男耕女織,過最平凡的日子。當年,我義無反顧,現在,我可以接受麼?不,我的夫君隻能是子畫一人,我女兒的父親,是我傾盡一生的所愛。
“陌,”我低下頭,委婉地說:“看,裹兒也累了,我要帶她去午睡了。你早些回無妄殿吧!”
殺阡陌笑著歎了一口氣,仿佛早已猜到我會是這樣的回答。他俯下身子,親了親清淺粉紅飽滿的小臉蛋,笑著說:“那好,我便不煩你了。”
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水晶簾後,我心中才鬆了一口氣。小清淺在我的懷中不安地動來動去,我將她放在抓周的軟墊上,她立刻手舞足蹈,水靈靈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卻隻是直直地盯著殺阡陌離去的方向。我輕輕地撫摩著她的頭發,心下感歎,我可憐的女兒,沒有父親可以依靠的女兒,娘親會加倍對你好,給你雙倍的愛。
直到再也看不到殺阡陌的身影,清淺才回過頭,繼續在軟墊上爬著找那些能吸引她目光的小玩意。突然,清淺抓住了一把劍,徑自抱在懷中玩了起來。她擺弄的時候,手鐲無疑之中碰到劍穗,發出了悅耳的響聲。清淺先是一愣,隨後又試探著用手鐲去碰了碰劍穗,又是一陣叮鈴鈴的聲響。她咧開嘴笑了起來,通曉似地用手胡亂地撞了撞劍穗,聽著手鐲發出的聲響,她咯咯地笑了起來,很是怡然自得的樣子。
那把劍,是子畫的橫霜劍。我怔怔地看著自娛自樂的清淺,身體禁不住地微微發抖,我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麼感覺,隻是,隻是我知道自己沒有勇氣去拿開女兒懷裏的那柄劍。我慢慢地蹲下身去,將自己抱作一團,頭低低的壓到膝蓋,就像孩子一般的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