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終(五)(1 / 3)

當一方開始潰敗,戰爭便演化為屠殺。

潰敗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江歧停下腳步,是自己斬殺了敵首的那刻?可雖是自己殺的,實情更像是傷痕累累的老頭被守仁一腳踢了過來,有意讓自己送這惡貫滿盈的元凶最後一刀。

結果根本就沒有複仇的快感嘛,不,江歧苦笑蹲下,就算把楚道士怪物般的閃耀皆數按到自己身上,先是矢誌複仇,再是一往無前,終得手刃元凶,就算是這樣複仇也全無快感,想象了無數遍的手刃元凶在真正發生後,甚至連喜悅都未嚐嚐到的江歧便被拖往更為絕望的深淵。

其名為空虛的深淵。

看著逝去的老者,明明是為惡無數的畜生卻在死後擺出副安然而逝的樣子,簡直、簡直好像比他這活著的人更為幸福。江歧有些事對誰都沒有說,當他刀狠狠斬下,他的身體與倒下屍體交錯,他聽到了薛四最後遺言。

“就這樣吧。”沒有想象中的戾氣,甚至連不甘也察覺不到,僅僅那麼平靜地說出來,奇怪的讓他羨慕。

江歧對誰也沒有說過,他羨慕死去的老者。不知為何他就是忽然自欺欺人地覺得——他理解了薛四,那個老頭與他一樣,生活在這地獄般的世界從不快樂。然後,他死了。不是帶著滿足的死去,而是死既是滿足。

因為死了就再也不用見到這地獄般的世界,再也不需要與這世界同流合汙,死了一了百了,恩怨兩清。假如人若有靈的話,死後的世界究竟是怎麼樣的?燕兒死後,江歧不止一次的想象,陰暗?潮濕?一個無限放大沒有陽光的地下室?生前作惡者會受到千刀萬剮持續千萬年的懲罰?這些怎麼都好,反正那些人一定也在吧,那些自己所珍惜卻陰陽兩隔的人。

如果真能見到,那死後的世界真是個比現世好上太多的地方,至少在那裏就再不用害怕眼前人突兀的逝去了。江歧歎著氣站起,搖頭將危險的思緒甩至腦後。死後究竟是什麼樣子又有誰知道呢,至少像他這種膽小鬼沒有以此身相試的勇氣。

再說,燕兒在死前說過,要他活下去,無論如何也要快樂的活下去。所以為了不讓燕兒失望,無論如何他也要在這地獄般的世界上生存下去。

“歧哥兒,怎麼呆著不動了?”一個年輕略帶獻媚的聲音自前方傳來,江歧摸著腦袋,他想起來了,是那個叫做韓狗兒牛牢山降卒,貌似因為守仁的隨口任命在現在已經真成為降卒們的頭了,卻不知這種大人物竟不在前麵,反找他有什麼事。

不過,也是。無論如何總不能停滯不前。江歧隨口應了聲,跟在背後慢慢向前走去。

前方看起來比他還小的青年喋喋不休,“知道不,第一次聽楚老大說要反攻牛牢山,我第一個反應竟是瘋了,若不是想到我前任的下場我真不一定敢來。”

“結果,老子是瘋了!竟然瘋到連楚老大都不信了!那可是能舉手投足間斬得了魏魔頭的人!知道嗎,看著老大在敵陣裏橫衝直撞,所向披靡。吼著說‘誰敢殺他’時我是真信了。這世上就沒有他辦不成的事,沒有他殺不了的人。”

“歧哥兒我韓狗兒是夠羨慕你,有老大這般厲害的兄弟。若是跟在後麵什麼做不成,什麼榮華享不到?歧哥兒別看這些人個個跑的賊快。”韓狗兒指著提刀匆匆而行的村民,“忙著搶金,搶女人的,可女人暫且不提,若是老大不提誰他媽敢先拿錢?便是真扯砣分金,相信我除了老大便數你歧哥兒分得多了,連我亦不及你。可要是誰感說三道四的,放心別人不管我姓韓的第一個幫你劈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