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結婚的人特別多，新郎新娘紛紛舉著紅寶書宣誓，向□□祝酒。也許是這種程序太過於嚴肅，所有的婚禮都顯得不那麼熱鬧，新郎新娘有些別扭，說是自由戀愛結婚的，卻顯得生分，木偶一般坐在那裏；但又因為不是盲婚啞嫁，是彼此自願的，兩人臉上又顯出一種看破紅塵的冷漠。鮮紅的會長和紅寶書，反而把兩人襯得蒼白，照出來的結婚照都嚴肅無比。做喜和做喪何其相似。
佳芷和李藤的婚禮有些不同。應有的程序一個不少，但他們都懷了一種絕望的興奮，像是婦人瞞著夫家偷偷吃了□□，是一種解脫的快感。
隻求平安，哪裏敢輕易言愛。因此遲塵隻是淡淡地對他們說：萬事順心，家庭和睦。
遲塵這陣子其實是活躍許多了，三不五時去□□，也演講。一次幫一家農戶的孩子畫了幅肖像，竟畫得很好，於是從此成為了宣傳主力，專門畫人物肖像。那時候哪裏有這樣多的人物可畫，畫來畫去最多的便是主席頭像。遲塵有本事把主席頭像畫得栩栩如生威嚴而親切莊重且平和。這絕對是一個難得的資本，遲塵因此成為知青隊伍裏最突出的一個，什麼事都少不了他，什麼事少了他就不行。
但他卻遠不是知青的頭頭。一來他的背景複雜，二來他總給人懶懶的感覺。別人□□他也□□，別人演講他也演講，而且幹得都不比別人差。但不知怎麼，總讓人覺得他懶懶的提不起精神，就是在他最激情洋溢的時候，依然給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疏懶印象。剛開始畫畫時，你還能從他臉上看見難得的激動，然而畫的時日久了，他的動作姿勢仿佛又固定成了一種模式。
一句話，遲塵是凝固的。不管他是靜止還是行動，他其實都是凝固的。
呂太太對遲塵的話有些不滿，想要補充幾句，但不知怎麼一時想不起來那些吉利的話，隻能作罷。她是一天天覺得自己老下去。人到了某一個年紀，似乎是可以清晰地看到死亡了。呂太太是沒有知識的，不覺的恐懼，也不覺得感慨，隻覺得有些茫然。
好好過日子吧，兩兄妹，好好過日子。呂太太隻在心裏說著這一句話。
好好過日子。我們好好過日子。
也許這句話在那一年被用得很多。這已經是最大的祝福，就像拜壽時要說長生不老，萬壽無疆。
張乃嘉敲開醫院的門，低聲對陳芝生說：我們，你和我，好好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