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如珂一個頭兩個大。牢裏關了一群撬不開嘴的鐵葫蘆,陳李兩家又諸事推脫,根本不給他問話的機會。卷閣被趙謙來一把火燒沒了一多半,留下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瑣碎,當地商家的詳情幾乎是一根毛都沒剩下。地方誌不詳盡,商家賬目欺瞞,溫如珂就算天大的本事在這兒也是睜眼瞎一個。
宋錚這幾日替焦頭爛額的溫如珂盡地主之誼,陪著那綠豆眼兒的戶部巡吏胡天海地得頭重腳輕,難得空暇,直接趴在溫如珂屋子裏那張臥榻上裝死人,耳朵邊兒聽著翻閱整理殘缺卷宗的溫如珂罵罵咧咧聽得直迷糊,眯了小半個時辰爬起來溫如珂還在那兒一邊罵一邊喝茶。
主要的罵街對象都是趙謙來之伍,偶爾穿插幾句嫌棄宋錚霸占他下棋的臥榻睡覺還打呼嚕的可惡行徑。
宋錚無力反駁,晃晃悠悠抱著水果盤靠到溫如珂書案旁的窗邊,“我到現在都沒弄明白,你這到處找地方誌,算什麼呢?直接去礦上看看不就結了?要不我替你跑一趟?”
“你?兩句話就讓人騙回來了。……兩處礦山離廣寧府至少得坐兩天的馬車,去一趟怎麼也要小半個月。哪兒有時間?現在嶽小將軍沒回來,趙謙來的案子沒個定論,戶部巡吏又保不齊三天兩頭往這兒跑,走不開啊……不過陳李兩家一直跟我打啞謎,怎麼著我也得抽空去一次。”溫如珂抬腿踹了他一腳,“葡萄皮別往地上吐,招螞蟻。”
宋錚視而不見,不解道,“你要是嫌我腦子不夠用,那讓肅王去唄?省得大夥兒都說他遊手好閑半拉殘廢……”
“那是我嫌的嗎?你自己腦子占了幾兩秤你心裏沒譜兒?”溫如珂懸了筆,歎了口氣,視線落在鎮紙上,卻恍惚不清,“那兩座礦山離邊境駐地太近了,如非必要,肅王殿下還是別往那兒跑的好。”
宋錚搞不大懂這些彎彎繞。不過廣寧府北邊三個衛所不大太平的事兒他從鄢渡秋那兒聽聞了不少,也知道肅王手裏拿著兵權,總歸是要避嫌的。
他似懂非懂的搖頭晃腦了一陣,正要吐葡萄籽的瞬間被溫如珂剜了一眼刀,他一驚,直接咽了下去,差點兒嗆個好歹。
宋錚撲到桌前喝水順氣,側耳聽見院子裏亂七八糟的跑過來一人,長呼短歎地嚷嚷,“大人!宋大哥!不好啦!”
府衙這幾個小捕快成天一身黑,開口一叫喚不是死人就是出事,活像是報喪鳥。溫如珂擺正了方才歪七扭八的坐姿,款款踱到門口,“怎麼了?有人擊鼓鳴冤?”
王苟喘了幾口粗氣,猛勁兒地點頭,“有人報案說……說……”
宋錚抬手在他腦袋上彈了一下,“說什麼說,怎麼還磕巴上了?”
王苟吞咽了一下,十分為難地擰巴著一張臉。
“報案的說,柳神醫……治死人了!”
陽嶺衛。
“聞”字軍旗高懸於帳外,蕭肅風起,軍旗陡然作響。帳內眾人滿頭大汗立於一旁無人吭聲,正中央一人身披金甲,蓄了胡髯,怒目厲色,直等遠處一聲長報傳來,方才微眯起眼,“肖信使,送了兩封信出去,可有回信?”
肖信使單膝跪地執武禮,雙手奉了一封書信上前,“啟稟副都統,肅王殿下並未當場拆信,說……副都統軍務繁忙,沒什麼要事就不回信了。隻有萬姑娘回書一封。”
信上寥寥隻言片語,信物翡翠扳指下落不明,張風鳴在牢中不得探視,肅王無意相助。
聞戡都隨手便把那張毫無用處的廢紙團成一團丟進火盆,他轉身,垂眸冷視著在一旁跪了許久的杜信使,“奴兒司那邊什麼情況?”
杜信使開口磕磕巴巴的,卻絲毫不敢怠慢,“奴……奴兒司說,副都統不可因朝中變故不顧他苦寒之地百姓的死活——倘若副都統過河拆橋,他們……就要舉兵拚個你死我活……”
“他敢?!”聞戡都厲喝一聲,抬眼在營帳裏眼觀鼻鼻觀心就是不吭聲的幾個多餘的腦袋上掃了一圈,一腳踢翻火盆,“都他娘的在這兒跟我裝啞巴?!中午吃屎把嘴糊上了是吧?!”
其中一玄甲侍衛微微抬起手臂,抱拳道,“副都統,趙大人一案鬧到了應天府,戶部大肆徹查,各處都不敢鬧起什麼罪加一等的動靜。宣同府昨兒剛來的信,戶部從巡吏到尚書全趕過去了,他那邊沒指望——”
聞戡都冷哼了一聲,沒說話。
另一玄甲中年也抱拳,“奴兒司蠢蠢欲動不是一日兩日,如若交易不成,怕是他們真的會惱羞成怒啊……不如,不如我們讓陳老板緊趕些……”
聞戡都大步下了台階,揪著肖信使扔到玄甲中年身前,“來,告訴告訴他,陳老板是怎麼自身難保的?”
玄甲中年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肖信使怯怯地咕噥了兩聲,“廣寧府知府大人不知是不是察覺了什麼,最近……正在抓著李老板陳老板不放……陳老板大概分身乏術……”
聞戡都目光狠戾一閃,當年溫仲賓一個文官在朝堂上對他酸溜溜的指責曆曆在目。
“這溫家人還當真是……陰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