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王手握北境帥印,查幾個貪官實在大材小用。萬濯靈雖知之有限,卻也清楚,這麼大一尊佛不會平白無故地落在廣寧府,這封連夜送來的信,或許於他有益。
雖不知緣起幾何,但楊不留與肅王交情匪淺,萬濯靈本是打算讓她在那位位高權重之人耳邊吹吹風,可孰料,肅王鐵了心不想讓楊不留再同張家扯上什麼關係,哪怕明知萬濯靈手中極可能會有拿捏聞家的實證。
楊不留不念舊情,曾經冷血地把想同她留些念想的張永言一腳踢開。但她這不講情義也分裏外,若是能為肅王行事謀些方便,她便會毫不猶疑地把自己的喜惡拋諸身外——但現在這唯一的短處被肅王護得緊,萬濯靈隻能見縫插針死皮賴臉。
小丫鬟不知道自家主子在想甚麼,垂頭摳著衣裙上幹結的泥,心裏還記恨著跪在當街丟人的事兒。她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當時偷笑取鬧她的人群,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片刻之後忽然記起什麼,哼哼唧唧叫了兩聲少夫人。
萬濯靈抬眼,“怎麼了?”
小丫鬟抿了下唇,“他倆走的時候,我好像隱約聽見了一句話……肅王殿下說,在將軍府發現了什麼好東西,要帶楊姑娘去瞧瞧。”
“將軍府?”萬濯靈若有所思地垂眸一頓,未再追問,“對了,少爺回來了嗎?”
小丫鬟稀裏糊塗地晃了晃腦袋,偷偷抿唇一笑,“聽說剛從店裏回來就被衙門差人叫去了,好像是知府大人要問問布莊的事兒,應當一會兒就回……少夫人可是想少爺了?”
萬濯靈微微臉紅,嗔怪了一句,“你這小丫頭,說什麼呢?去把這些東西收拾收拾,下去忙吧。”
小丫鬟跟自家主子不敢得寸進尺,笑嘻嘻地跑走了。
萬濯靈臉上的緋紅幾乎轉瞬沉靜下來,籠上一層黯色,她撫著微微隆起的小腹,歎了口氣。
張永言府衙一行一去就是半天,直等天邊擦黑才匆匆忙忙地趕回來。
萬濯靈摸著他溻了一身的冷汗,催他換件衣裳,“知府大人這是什麼事兒,這麼久?”
張永言扶著忙前忙後的萬濯靈坐下,隨意撈了件兒衣裳換好,捧著打濕的手帕抹了幾把臉,腦子被溫如珂問得亂成一糟,“也沒說具體問什麼,就是問了問原先布莊的生意,常有來往的買家。他見我對原先之事知之甚少,也就不再追問,反倒是一直在聊我爹——平日常去的地方,常見的人,脾氣秉性什麼的,問到最後連我爹睡覺打不打呼都問了……我實在搞不清他到底要打聽什麼,沒頭沒腦地把我叫過去,又沒頭沒腦地把我趕回來……剛才聽丫頭說,你找我,怎麼了?出門之前你不是說要找——楊姑娘過來嗎?”
萬濯靈留意到張永言提及楊不留時刻意的停頓那一瞬,沒揪著不放,隻是搖頭,“楊姑娘不願來……相公,入夜之後,我想出去一趟。”
張永言愣了一下,一時不知道是該追問楊不留為何受邀未至,還是追問萬濯靈夜裏出去要做甚麼,末了索性什麼都不問,隻是握著萬濯靈的手輕輕捏了一下。他其實並不清楚萬濯靈收到的這封信裏寫了什麼,卻知道她從收信開始就惴惴不安。張永言停頓了一會兒,“那我去安排馬車……”
萬濯靈扶住他的手搖了搖頭,“肅王殿下和楊姑娘對你我尚且存疑,晚上趁夜,隻我們二人過去,莫要驚動旁人。”
將軍府門前正值護衛更替,四名家將見肅王登門,當即執禮,卻無人多言問詢,想必早知肅王會折返於此。
昨夜肅王一夜未歸,楊不留清早隔著藥鋪院牆望著門窗緊閉還小小地訝異了一陣,這會兒來看,大抵是在將軍府熬了通宵整夜。
楊不留亦步亦趨地跟在諸允爅身後,心裏總有一種私闖將軍宅邸的詭異。她謹慎地同幾名護衛點頭示意,見他們目不斜視,悄悄鬆了口氣。
可目光落回到肅王身上,楊不留又把這口氣噎回去了。
……誰能告訴她,這小王爺到底抽的哪門子瘋,怎的離了人多的地方就悶不吭聲了?
楊不留硬著頭皮跑到他身邊想說話,一抬頭,臉上青了一塊的小梁從練武場的方向快步走過來,抬手抱拳,看到楊不留開口先是一頓,見肅王殿下微微頷首,這才說道,“將軍飛鴿來信,前日夜,有聞副都統的人喬裝混入商隊,過了奴兒司邊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