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周玉蘭而言,過年之後日子仿佛過得更快了,轉眼明日就初三了,自己的相公明日就要走了,自己進段家的門也有大半個月了,說實在的,這二少爺平日裏雖然對自己客客氣氣的,但總覺得夫妻間卻少了點什麼,就連他明日走,也是在三十晚上才知道的,自己作為他的妻子,完全沒有比別人早知道哪怕隻有一個時辰,現在倒有點懷疑自己當初的堅持是不是正確的了,原本爹娘是不同意這樁親事的,自己仗著爹娘寵愛,憑著小時候對段滿的印象,憑著那份自小便存在心中的感情執意堅持要嫁給他,如今卻是這般局麵,原以為是不會這個樣子的……想著想著眼淚便淌了下來,周氏坐在鏡台前,抬頭拭淚,從鏡中對上了背後段滿的眼睛,兩人都同時一愣,似乎都沒有想到會出現這種尷尬的局麵,段滿反應過來後,輕咳一聲,道:“我走以後,你有什麼事就去找大哥和大嫂,”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也許是內心深處的愧疚,也許是隱隱存在於心中卻並不明顯的責任感,段滿又加了一句話,“我……我會盡快回來的。”周時突然覺得心裏仿佛了有一顆定心丸,她什麼也沒有說,微微對著鏡子裏點頭,對上了段滿的眼睛,就為了那句“我會盡快回來的”,在她看來,就這一句話,就說明段滿還是那個小時候護著自己的滿哥哥,就為這一句話,哪怕讓她去死,也值了。隻是周氏現在還不知道,就這麼一個信念,讓她守了五個年頭。
次日,段滿拜別了爹娘,一個人再次踏上了留洋之路,隻是這一次,心態完全不一樣了。
一日,段耐一個人在書房內,手撐著頭,濃眉深鎖,心裏想著自段滿走到如今已經三個多月了,也不知是怎麼回事,過了十五以後老爺子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段老夫人也是這樣,段耐歎了口氣,可能天氣漸漸暖和了老人的身體會好轉吧,弟媳經王大夫診斷,已經確定有喜了,現在也是雙身子了,可是自己給二弟寄出去的信,卻始終沒有得到回信,也不知道是收到了沒有,最近府上事情比較多,正想著大大小小的事情出神,忽然書房門被“砰”的一聲撞開,段耐一驚,一下子從椅子上彈了起來,衝著進來的人斥道:“慌慌張張跑什麼跑,府上什麼時候這麼沒規矩了!”跌在地上的人抬起頭來,一臉的驚慌和悲哀,段耐這才認出來這是老爺子身邊的仆人平兒,平日裏是個懂規矩有分寸的人,想到這裏,忽然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了他的大腦,“大、大少爺,老爺摔了一跤,恐怕……恐怕不行了……您……”平兒話還沒說完,段耐已經跨出了門檻,直奔內院,隻覺得腦子裏嗡嗡作響,還沒進房門,就聽見內屋裏有人低聲抽泣,丫鬟仆人們見段耐來了,紛紛讓開了道,段耐向床上望去,老爺子嘴巴張的如杯口一樣大,呼呼地喘著粗氣,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狀,全身有節奏的抽搐著,眼睛已經睜不開了,段耐一邊“爹、爹”的大聲在老爺子耳邊叫著叫著,一邊用手握住老爺子的手用勁往開掰,想讓手掌伸展,可是卻怎麼也搬不動,段耐又一次在老爺子耳邊喊,“爹、爹,我是耐兒,爹……”隻聽見從老爺子口中喃喃了兩個字,段耐沒有聽清,湊過去仔細聽,這次段耐聽到了,是“滿兒”,段耐心中頓時明白了老爺子心中的遺憾,可是段滿已經失去聯係很久了,以使自己也沒有辦法,接著,老爺子嘴巴裏就再也發不出聲音了,隻是一個勁的喘著粗氣,段耐見這場景,心知已經回天無力了,一邊吩咐身邊的李氏去隔壁穩定好老夫人的情緒,一邊吩咐王氏派人再去找段滿回來,然後招呼仆人和他一起把老爺子遷居正寢,斷奶眼看這老爺子大口呼氣卻不吸氣,對身邊偷偷抹眼淚的平兒說到:“去,去打水來,再去取銀錢過來。”斷奶強忍著心裏的悲痛吩咐著,不多會兒,平兒就將東西都拿來了,段耐接過平兒遞過去的銀錢投入水中,然後輕輕褪去老人的衣服,此時,屋裏早已隻剩下段耐一個人,他用毛巾蘸了水,一下一下,輕輕為老人擦拭著身體,大概半柱香的時間,段耐為老人穿上準備好的新衣,在床前緊握著老人的手,老人已經停止了抽搐,就像睡著了一樣,許久,段耐才讓下人進屋,將老人抬到停屍木板上,眼看著老人口鼻上的棉花團不再動了,就和老人一樣,仿佛睡著了,就在一切都好像靜止的那一刻,一滴淚狠狠的砸在段耐腳下,此時李氏王氏已經重新回到正屋,也不由得悄悄抹淚,段耐微閉雙眼,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平兒素來有眼色,已經在棉花團停止動彈的時候提醒段耐點亮引魂燈,身旁的女眷仆人們早都已經哭成一團,段耐鎮定了情緒,仔細的安排這老爺子這邊一切細節,隨後,又命人在門口掛紙錢、請陰陽先生來挑選入殮時間、寫殃榜,所有的事情都按照既定程序進行,鎮上,又多了一條段家的傳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