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兄弟,你瞧,這不是段家嗎,怎麼今日裏張燈結彩,賓客滿堂,是有什麼喜事還是怎的?”一身著立領對襟短襖,麵色微暗,年過花甲的男子對身邊的身材瘦削的男子道。“鄭兄,我說你是老糊塗了吧,段進雖說現如今被罷官,可再怎麼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的長子段耐今日納妾那可是遠近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事啊,怎曉得偏偏你就不知道啊?不過,說來也怪,你說這新娘子的爹可是官居五品,怎麼就舍得把自己的女兒嫁給別人當小妾,何況現在的段家也並非是五十年前的段家了啊!”
“哎,還說我呢,官家的事豈是你我這等平麵民百姓能理解的了的,再說了,就這年歲,多知一事,不如少知一事吧!”
“是啊是啊,回家吧,還是想想下頓飯有沒有下鍋的米妥帖些。”
話音剛落、就聽見不遠處接親的隊伍一路吹吹打打,段耐今日成親,女方王氏雖是做妾,但無論如何也是官家出身,段家多少都有些忌憚,且不說這個,段耐與其正室李氏向來相敬如賓,老爺子一心想著段家的香火,故而安排了這樁婚事,段耐起初是無論如何也不肯答應的,怎知幾天的時間新娘子就迎來了,段家結這門親的深層含義就不得而知了、即便是王家沒有要求明媒正娶,段家想來也不敢怠慢,隻是段耐的正妻李氏恐怕要受不少委屈了。
隻見不遠處,段耐翻身下馬,將馬鞍放在轎前,新娘子跨鞍而下,四周鞭炮聲震的聽不到人們說什麼,隻是看到家丁仆人們前呼後擁,簇擁著將新娘子往裏迎,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隻有段耐麵容平靜,臉上掛著向來淡然的笑容,大紅蓋頭蓋住了新娘子嬌羞的麵容,蓋頭上的鴛鴦隨著新娘踏上紅毯蓮步輕移而動,栩栩如生,一切與當初李氏過門一樣,入內庭、拜天地、拜祖先、夫妻交拜、行“合巹”之禮、撒帳、應有盡有、不知情這大概會認為是正妻原配。
段家大院可以說得上是體麵了,棚下賓客們紛紛議論,“這段進的父親段大官人不是當過二品大員,雖辭官了,但僅看這留給子孫的基業也羨煞旁人了。”“是啊,瞧這庭院寬廣、院落又占了體麵位置,真乃‘前有高阜後有崗,東來流水西道長’啊”。正如賓家門議論的一般,段大官人,即今日段耐的祖父,在鹹豐帝時曾官居二品,後來遭人暗算,為了避免卷入是非連累家人,主動辭去官位,又因曾對皇帝有救命之恩,皇帝有心庇護,故擔任了一個無關痛癢的職位。而段進不顧父親的阻撓一心考取功名、當時段進的父親隻對他說了句自求多福便再也沒有阻撓過,誰知段進升到正六品後,因為官場糾紛被罷了官,段進現如今也到了知命之年,膝下有兩子,長子段耐和幼子段滿,段耐如今二十又七,可是原配李氏一連生了兩個女兒,大女兒段翠香已到了七八歲,二女兒段富香也有三歲半,說到段富香,他的出生讓老爺子極其生氣,原因是她出生的那天,天氣突然間變得陰沉,烏雲布滿天空,黑壓壓的如兵臨城下,接著,段府內下人便通報,說府裏的馬廄裏老爺子視為珍寶的幾匹好馬沒有任何前兆的倒地而死,段老爺子一直耿耿於懷,認為這孩子是不祥之子,況且孩子出生後,脖子下方有一塊就像燒傷一樣的胎記,所以一直以來,段老爺子對香兒總是冷冰冰的,幸好段耐並沒有受父親影響,反而覺得這香兒出生時便轟動府中上上下下,將來必然不差,反而格外疼自己的二女兒。段耐原是堅決反對納妾的,奈何父親苦苦相逼,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段耐無奈之下隻得同意,而段滿卻是落了個自在,自卑父親送到國外求學,一心研究經商之道,段進多次派人去叫他回家商定成親之事,誰知段滿一拖再拖,無奈,也隻能姑且由著他了。
自打段耐納妾以後,段家便也沒再有什麼大事發生,日子就這麼不冷不熱、不溫不火的過著,就像洋鍾上的指針,一圈又一圈,沒有哪個人會刻意去數他轉了幾周。
段家內院,西側的正房門前,一發髻高高盤於頭頂,身穿暗紅色旗袍,領口的綢子編成的短紐扣異常別致的年約二十一二歲的女子,手握一方絲帕,臉上沒有多餘的嬌羞之態,更多的是歲月沉澱下的沉穩與淡定,抬腳跨入房內,身體微側穩穩坐於身後的紫檀木椅上,對著身旁的一衣著簡樸的丫鬟珠兒道“三兒是不是在姐姐那和翠兒香兒玩呢?”“是的二夫人,今個兒一大早小少爺就吵著要奶媽帶他過大夫人那邊玩,這會兒呀,八成又在欺負大小姐和二小姐呢……”丫鬟猛然打住,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話有點多了,手指頭一個勁的攪著衣角,偷偷的抬眼看了一下座上的二夫人,見二夫人依舊那麼溫和,臉上掛著微笑,才悄悄地吐了一下舌頭,她的這些小動作二夫人都盡收眼底,因為珠兒是她的陪嫁丫頭,平日裏讓她慣壞了,嘴巴快了點,但在旁人麵前卻也低調,二夫人便也沒說什麼,珠兒見主子心情好,便接著滿臉興奮地講著,珠兒口中的二夫人不是別人,正是三年前段耐納的妾王氏,也是他們口中提及的小少爺的生母,說來這王氏到也爭氣,自進了段家的門,第二年頭上便生下了一男嬰,眾人都在擔心這二夫人是不是會依次為籌碼欺負天性溫厚的李氏,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這王氏對待李氏依舊如初進門時一樣的尊重、謙卑、而且對待大小姐和二小姐也視如己出,這倒讓原本憂心的段耐放心了,一家人其樂融融,如今有了兒子,段耐更是心滿意足,也了了段進的一樁心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