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假在家的第二天。葉芝夾著電話,隨手逗著老鼠,望著鍋裏排著隊翻滾的泡麵,心情像脫水蔬菜那樣舒展開來。果然習慣的東西很難戒掉,即使劉斯為她準備的佳肴近在咫尺,她的胃卻像防腐劑上了癮,渴望泡麵的滋潤。
齊諾臣趁著午休時間給她打電話。
“不要說你又偷吃方便麵!”
“人家沒有偷吃啦,隻是換換口味~”
“是是是,你死了之後,屍骨會永垂不朽的,木乃伊公主。”齊諾臣在電話那頭嘲諷她,“話說回來,劉斯怎麼不留在家裏照顧呢?”
“我又不是小孩子。”
“拜托去找照鏡子再說話!你發育了嗎?”
“喂,你說話很缺德誒!”
這樣很好啊,她本來就很懶,安靜地等著他忙完了回來就好。隻是為什麼,她在吃香噴噴泡麵的時候,胃口沒有以往好?剩下這麼多……難道是這個牌子加量不加價?
寂寞就像添加在下午茶裏的奶油,明明隻放了一點,卻滿口都是它的味道。
“你到底是不是在戀愛阿?戀愛的話,應該很粘男朋友才對的呀!”
他懂什麼……和這個戀愛都需要人擔心的傻瓜說話,會不會減低情商?葉芝卻有掛掉電話的衝動。
幸好,電話機插播的紅燈閃爍,又有別人人打進來了,她迅速地切掉齊諾臣的電話。
“劉斯哥哥?”她興奮地從沙發上一躍而起。
對方醇厚低沉的聲音用疑問的語氣重複了一遍:“劉斯哥哥?”
不是劉斯,這個聲音……猛然間,她腦海中某個一個頎長的身影鮮明起來,那人低低地笑著,優雅得就如同神祗。
“千夜哥哥!”
“乖,終於想起我了。
皇甫千夜,皇甫家老大,生得一副仙骨,長得禍國殃民。有他在的地方,隨時會發生女人的暴動。他不僅是其父的翻版,又添上其母的優點綜合,將來如果想不務正業,光靠這張臉就可以財源廣進、吃喝不愁了。
因為皇甫與葉家是世交,小時候,千夜哥哥常去葉芝家看望她。記得當時,爺爺就有把她許配給這位風度翩翩的王子殿下的意思。後來由於自己出國留學,隨著時間的推移,雙方家長幾乎忘卻了2個孩子之間的婚事。
“自己接電話的哦?傭人下班了?”
敏銳的皇甫千夜拋出一個殺手鐧,戳破了她的回憶。
“因為……那個……我正好在電話附近麼……”
千萬不能讓這個人知道她過的是什麼生活。好不容易說服了齊姐讓她隱瞞自己的生活情況,如果讓千夜哥哥知道了,就等於告訴她爺爺,告訴她爺爺就等於爺爺會從世界另一頭搭火箭過來把她押回去。
“噢,這樣。世伯給了我地址,讓我來看看他的寶貝孫女,我等下來吃晚飯吧,就這樣。”
“赫赫,不要吧……千夜哥哥你這麼忙,我……”
話筒裏傳來嘟嘟嘟的聲音。
欸?欸?怎麼這樣啊?!她還來不及婉言謝絕。
“好樣的!敢切我電話!皮癢了你!”
齊諾臣暴怒的小宇宙製造出魔音傳耳地震撼效果。
“諾臣,救救我……千夜哥哥晚上要到我家吃飯……”要是被他知道了自己把爺爺指派的傭人都辭退了,一個人和劉斯過著幸福生活。千夜哥哥肯定會幫著爹地把她扭送回去的。
“哪個千夜……”齊諾臣想了半天,“哦!皇甫千夜啊!”
葉芝無力垂淚狀:“就是他啦!”
對方深深歎口氣。
“神也救不了你!你死定了!!”
神不救人,人自救。
皇甫千夜舒適地靠在沙發上渾身散發著濃鬱的貴族氣質。他的微笑,溫和有禮,透著恰到好處的含蓄和尊貴,又不失男性氣宇軒昂,剛毅的風度,如此這般的渾然一體成為一種讓女人甘願拜倒的魅力。
相比之下在一群男仆女傭簇擁下的葉芝就有點局促。那是必然,人家雇傭來的臨時演員,可都是從良一個月不到的前綁匪團夥。
皇甫千夜,優雅擱起修長的腿,十指愜意地交叉在膝上,很有風度。他笑道:“別來無恙阿,我的小公主。”
嗯,你別來,我就無恙了。葉芝強顏歡笑。
“來,這邊坐,站著幹什麼呢。”
他舒適地靠在沙發靠墊上,文雅尊貴,有著濃鬱的貴族氣質和風度。
一邊裝家仆甲的齊諾臣有頗多微詞。劉斯那小子,竟然在這麼重要的時刻缺席,他可是天生的男仆材料阿!那像他們這種零時演員,戰戰兢兢顫顫巍巍,生怕一不小心,露出馬腳給這個正牌的富家少爺揭穿了去。
看,他那個扮演女管家的姐姐又在瞪他了!齊諾臣趕緊擺出他的敬業精神,猛擦花瓶。
“先生,小姐請喝茶。”女傭一號曹莓同學端來茶點的盤子。
這是唯一令葉芝欣慰的事情。這次曹莓願意來幫忙,說明她們之間終於成功建立了友好邦交。可是下一秒,曹莓就向她投來的寒氣逼人的目光,儼然在說:別自以為是,我是看在齊諾臣的麵子上!
皇甫千夜托起精致的杯子,皺起了眉頭。
“茶……不好嗎?”葉芝怯生生地問,周圍一圈人同時揪心地關注。
“不是……隻是味道很奇特。”
當然會特別咯,喝慣了龍井碧螺春的大少爺,哪裏會見過袋泡茶?可惜劉斯不在,這幢房子裏,隻有他能泡出正宗的維多利亞下午茶的口味來。
“皇家奶茶?!”餘梓涵驚異地盯著被子裏淺褐色的液體。天!簡直是極品奶茶阿!
劉斯將分析天平上剩餘的奶粉掃下來。他對於隻能請葉芝速溶咖啡這件事耿耿於懷。現在終於練就出了一個黃金比例的茶奶比,卻沒了時間為她衝泡。相比之下,餘梓涵的讚美,對他就顯得毫無意義,劉斯歎了口。
“對了劉斯,聽說學生公寓2期改造完了,要不要搬過去住,離實驗室近一點。”
“不用,家裏有人等我回去。”
“你不會和那個小女生同居吧!”
“我先回去了。”
劉斯神秘一笑,看得梓涵心驚肉跳。不會吧!,人不可貌相,看他斯斯文文的樣子,原來隻是道貌岸然!
他堅持往返是有原因和動力的。即使很少看到她醒著的樣子,見一麵也好的思緒卻與日俱增。
愛情來得時候,就是這樣,過去無論多麼感興趣的事情,沒有她身邊都索然無味;過去無論多麼堅定的信念,沒有她在身邊都悄悄動搖;過去無論多麼鎮定的人,沒有她在身邊,都惶惶不可終日。
戀愛就像一場大病,從根本上徹底改造了一個人。
劉斯盡管縮短了在路上的時間,他是一路跑回來的,站在這座白色的童話城堡前的時候,已經氣喘籲籲。
難得他這麼早回來,房子的裏客廳燈亮著。估計葉芝還窩在沙發上看電視,劉斯想給她一個驚喜。
其實是有驚無喜,他用鑰匙轉動門把的瞬間,原本坐在沙發上和皇甫千夜閑聊的葉芝,突然觸電一般彈射起來,拽起千夜的胳膊。
“千夜哥哥,我帶你去看我的房間好不好?”
皇甫千夜好笑地看著小葉子一反常態的敏捷身手,從善如流地隨她去了。剛挽起她的藕臂踏上第一格台階,背後就猝然冒出一個聲音。
“芝……”
“啪”,齊嫻雅一折扇打斷後麵一個音節:“知什麼知,知道了就說知道,多說一個字會死啊!”
皇甫千夜轉身看去。一個男人被齊嫻雅攔在門口,卻儼然有一家之主的氣勢,那懷著敵意的凜冽目光,仿佛是夾著幾把鋒利的飛刀向他投射而來。同時,他注意到,身邊的葉芝,正在小心得抽回她自己的手。
事情變得有趣起來,皇甫千夜緩緩問道:“這位是誰?”
“他……他是劉伯的孫子……”葉芝很不情願地小聲說道,希望隻有千夜聽見。她知道劉斯不喜歡別人提起他當了一輩子管家的祖父,但是現在的局勢,容不得她編造其他的借口。
不料皇甫千夜卻故意大聲說道:“來幫傭的?”
此刻,站在某人身邊的齊諾臣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劉斯整個人都緊繃起來,好像周身頓時燃起了一身的火焰。隻有不怕死的齊嫻雅趕緊暗地裏抓住他的手臂,她說:
“這小子是來做廚子的,少爺。”
葉芝立刻附和,點頭如搗蒜。皇甫千夜這才把好奇的目光從門口杵著的那個人身上收回來,道:“你想讓我看你的房間?那我們走吧。”
葉芝悄悄向樓下的劉斯遞去抱歉的眼神,快走了幾步,消失在樓梯的拐彎處。
不等齊嫻雅的解釋,劉斯便扭頭走進了廚房,係上圍裙,點燃爐灶,單手打開冰箱,另一隻手拉開櫥櫃,開始打點晚餐。一氣嗬成的連貫動作,就好像他每天都在這樣做今天也不例外,一切再自然不過。
“你……你在做什麼啊?”
齊嫻雅不明白,剛才差一度就到沸點,衝上去和入侵者搏鬥的人,怎麼可以這麼冷靜?
“我是廚子,我做飯。”他語氣平穩,聽不出波動。但是手下的力道,卻泄露了拿著菜刀的男人的真實心態。“嘭”一把刀□□魚的肚子,血濺三寸遠。
盯著這邊看得曹莓一驚,差點把擦得去了一層皮的花瓶給砸了。
“哦,你做飯,請做飯……”齊嫻雅退出廚房,欣慰自己不是那條被淩遲的魚。她小看了他的氣量,同時也小看了他的能耐。或許要對這個姓劉的管家後裔重新進行評估。
葉芝貌合神離,陪著皇甫千夜參觀完自己的房間,來到底樓客廳。她很想盡快和劉斯解釋清楚,不想讓他誤會,然皇甫千夜似乎興趣正濃,拉著她到處轉悠。嗚~~劉斯不要生氣啊……
“小公主,你真有興致。”
誒?她從皇甫千夜背後探出腦袋,原來他看到了老鼠籠子。他饒有興味地挑起了籠子上的蕾絲,不料手指越過了它們的領地,原本乖巧的小鼠突然獸性大發,惡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咬得好!
啪,飛起一刀,魚頭墮地。劉斯在廚房裏傳出不小的動靜,可是誰都沒有注意,因為眾人的焦點早就集中在受到鼠害的大少爺身上。
“千夜哥哥,我家老鼠很幹淨的,無菌室裏出來的!”
“皇甫少爺,這麼髒的東西我這就把它們扔掉!”
主仆兩人異口同聲說出相駁相持的話,還真有點喜劇效果。葉芝和齊嫻雅互相交換了眼神。
“千夜哥哥,你不要生氣哦……”
他越來越覺得好玩,脫口而出:“你好像很寶貝它們啊。不過實驗白鼠,還是養在實驗裏比較好,放在如此豪華的金絲雀的籠子裏難免會浮躁,難免會不安。”他頓了頓,捏捏她泫然欲泣的笑臉,“當心他也會咬你。”
好可愛的觸感,就像果凍糖般又Q又軟。他舍不得放手,兩隻魔爪不斷□□葉芝的臉皮。分別好幾年,他唯一想念的便是她的手感,嗬嗬。
一束暗寒,襲了他的背脊。很少人會用仇恨的意念打量表麵功夫一流的他。千夜不動聲色的環顧四周,發現,這一詭異的感覺來自於廚房。那個看不到臉,奮力剁肉的廚子周身都散發著一股叫人退避三舍的憤怒,好像他跺得不是肉,而是他。
皇甫千夜幽幽地低頭看了一眼護著老鼠的葉芝,似笑非笑地抿著性感的薄唇,若有所思。終於他說話了,而且按照他大少的習性,語不驚人死不休。
“我們的婚約,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不隻是周圍一圈仆役驚異地不知所措,就連當事人葉芝也“O”著嘴巴。
周遭的氣氛頓時降到了冰點,劉斯不緊不慢地端著小吃,放到兩位主子麵前的桌上,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給葉芝。
“沒有的事,爺爺那時候開玩笑的!!!”
葉老爺絕對是認真的,因為當時尚年幼的葉芝隻有和皇甫家的公子談得來,他老人家是想成全她的最寶貝的孫女,才以身家性命相威脅,逼迫皇甫家老大答應下這門親事。事情過去幾年之後,葉芝同千葉兩人不怎麼聯係了,千夜也能夠感受到她對他的一時的熱情被時間磨去了,高興之餘,不免對自己的魅力有些懷疑,或者還有些許的悔意。
見到她這副心急火燎想要解釋的態度,再反觀一邊劉家兒子拿仇視眼神看他的樣子,一切了然於胸。
他忽然覺得,這3個月在國內的生活會非常有趣。或許他還能帶一個新娘回去也說不定。於是他摸摸葉芝的頭。
“不要緊張,我隻是隨口問問,確定一下你的確早就放棄了。”
葉芝拚命點頭,用力之猛,似乎想要把腦袋從脖子上甩下來。
“原來小女孩的愛戀是有時間期限的,嗯,有點傷心呢。”千夜笑道,勞神在在地瞥了麵色死灰的劉斯一眼。
“我走了,不打攪了。”
“欸?千夜哥哥不吃飯了嗎?”
他回頭,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小腦門,說道:“你真的很想我留下來吃飯?”
沒想到他會說的這麼直接,葉芝臉紅,伸出去,準備拉住他衣角的手猶豫不決地晃在半空。
千夜見狀,在劉斯怒目直視中,拉起她的小手,紳士一般彎下腰附送上親密的吻手禮。
“再見了,我永遠的小公主,有什麼麻煩請記得來找千夜。”
皇甫千夜從不耍陰招,所有的對決統統光明正大,因此,現在他要回去準備了,如何堂堂正正地搶回自己的新娘呢?
他揮揮手走了,不帶去一片雲彩,但是給某些人帶來了麻煩。群眾演員扮演的仆役們各自帶著疑惑散去,
房間裏又隻剩下他們兩人。
葉芝怯生生地望著沉默的劉斯,眼中滿是無辜。
“千夜哥哥愛開玩笑,他隻是……”
他和顏悅色打斷她的話,道:“吃飯吧。”隨即如同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擺出整桌的菜來,“以後有客人來,要通知我,知道了嗎?”
劉斯沒有生氣,隻是對剛才的事情閉口不提。她開始不懂自己的心思了,明明先前是害怕劉斯生氣,現在卻為他的無動於衷而感到鬱悶,噘著小嘴,鬱鬱寡歡。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的意願,好像想一直保持緘默到對方首先坦言。
此時此刻,他陷入自己的思維迷宮中,找不到出口。忽而,他從鏡子裏看見了套著圍裙的自己。剛才,他就是以這樣的形象與皇甫家少爺相見,而那個人,絲毫沒有把仆人樣子的他當作對手,是不屑一顧的。如此懸殊的差距感,讓他戰栗。
多年來,劉思以為走在自己的道路上,那些被他拒絕放棄的生活卻仿佛還在一直等待著他,在暗處嫉妒地窺伺。如今它們中的一個死死地抓住了他,將他緊緊地束縛在這件圍裙裏,宛若在他的身上,套了件囚服。
美味佳肴沒了味道,葉芝皺起了眉頭。她害怕劉斯沒有止境的沉默,她幾乎要溺斃在這種窒息的氣氛中。
餐後,劉斯收拾了碗筷回到廚房打理,葉芝受不了了,在進行一番天人交戰後,她終於鼓足了勇氣走向他。
“怎麼了?”
注意到背後有人,劉斯沒有回頭,隻是柔聲問著。她很少進廚房,自從她把前一個廚房付之一炬之後。
“劉斯……你,你喜歡我嗎?我想問很久了!”
他手上的工作瞬間停止,隻聽到流水的聲音嘩嘩作響,好像每一下衝刷得聲響,都在企圖塗抹平葉芝萌發愛意的心。
緩緩地,他轉過頭。眸色深沉如淵,卻有慍色滋生,一改往日的溫柔變得嚴厲起來。甚至連聲音都像擊打在金屬上淒冷的回音:“你說呢?”
“你不要生氣……不要生氣!”葉芝慌了,她萬萬沒有想到,前麵皇甫千夜的種種沒有激怒他,最多惹得他奮起反擊。自己卻因一句話,燃起了他正真的怒火,“我,我我……僅僅想……”關鍵時候,說不出請求他原諒的理由,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其實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哪裏錯了阿!她的確從來沒有聽他說過喜歡她的話。
劉斯見她漲紅臉,眉頭緊蹙快要哭出來的樣子,無言地抬手指向廚房的門口。意義在明晰不過了:請她出去。
如果不喜歡她,他這樣費盡心力的思考,究竟是為了什麼?如果不喜歡她,他大可以一走聊之。她竟然質疑,她竟然敢質疑!劉斯突然有種史無前例的挫敗感。
葉芝深吸一口氣,把眼眶裏打轉的淚水全數收回,乖乖地退出了他的空間。那個小小的背影看上去在顫抖在抽泣,好可憐的樣子。
他的思緒被她硬生生的拽了回來。好吧,就算她的問題很可笑,可笑到令他怒不可遏。但是看到她楚楚可憐的神情,他始終還是不能坐視不管。於是他趕緊擦幹了手,走出去,在沙發上找到了用靠墊埋葬自己的葉芝。
“你出來。”
那團坐墊扭動了一下,似乎在否決他的要求。
不想出來?好,他就坐在這裏,看看她如何被坐墊活活悶死。
“小時候,爺爺說,如果我乖乖地當個小公主,就一定會有騎著白馬的王子來迎娶我。”悶悶地聲音,從堆成小山的布料裏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