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講:敘事元素的擴展之三
敘事結構類型展示(二)
對於敘事研究,不管是虛構或非虛構,在古代中國還是現代中國,都顯得混沌而籠統。比如金聖歎在《第五才子書施耐庵水滸傳序三》裏說評價小說的尺度應該是“字有字法,句有句法,章有章法,部有部法”,於是這樣的批評同時也就成了那時小說家的文章法度。直到五四以來,西方的小說理論才風行中國,小說家開始談人物、情節、背景,特別是鬱達夫的《小說論》更是廓清了小說敘事以往虛化較多的零碎,將目光聚焦在三分法之上,並以三素衍生出三種敘事結構,即:“短篇小說可分為三類,其目的有在發生動作感應者,有在發生人物感應者,亦有在發生環境感應者。”(HamiIton)《小說法程》中譯本第153頁·商務印書館·1924年。從此,各種結構類型便不斷演化變異,直到現在。
虛構文本特別是長篇小說代表了結構研究的最高成就。就創作實踐而言,作家們對敘事結構的考慮往往著力最多。許多風靡一時的作家其作品轟動首先是結構上的創新。比如,弗吉尼亞·伍爾芙的《牆上的斑點》,比如喬伊斯的《一個青年藝術家的畫像》和《尤利西斯》,比如福克納的《我彌留之際》和《喧嘩與騷動》,比如帕維奇的《哈紮爾辭典》等等。阿·托爾斯泰曾說:“結構——這首先是指確定目的,確定中心人物。其次,才是確定其餘人物,他們沿著階梯自上而下,環繞在中心人物的周圍,這就如同一座建築物的建築結構一樣。每一幅建築物都有目的,有它自己的正麵、正麵的最高點、一定的規模及一定的形式。”借用小·托爾斯泰的話,我們可以這樣說,結構應該是敘事中的最高點。
那麼,結構究竟有多少類型和模式呢?
下麵,我們就幾個研究者提供的版本展示如下:
一、常性形態下的敘事類型
所謂常性形態,是指不管每個小說敘事結構如何與眾不同,但如果將它們放在一起,又呈現出某些恒定性的元素。正因為具有這些恒定性的元素,我們才能總結出結構的種種形態。例如曹文軒在《小說門》中,就提煉、概括出了雙拱、串聯、鑲嵌、層遞、框架、環形、交錯這樣7種結構的常性形態。
雙拱就是我們平常所說的雙線索結構。必須指出的是,這裏的雙線之間是平等的,平列的,不存在主線、副線之分,更不是什麼明線、暗線。
串聯是指這樣的一種小說敘事,尤其是長篇小說敘事結構:敘事由一個又一個的板塊組成,但中間有一根經絡將這些板塊串聯起來,使得它們成為一個故事整體的一部分的同時,又各自保留了自己相對的獨立性。
鑲嵌是比較具有現代性的結構形態。它的基本麵目就是“故事中套故事”,或者是套別的什麼東西:一段新聞,一篇論文,一節手稿,甚至是數學公式,一幅圖畫。這些鑲嵌的故事或鑲嵌物,在故事中各自發揮著自己的功用。但是必要的前提是,它們必須符合敘事的整體形象,隻能豐富它,而不能破壞它。
層遞是傳統型的敘事結構,整個敘事按時序或因果關係層層推進,顯得有條不紊,很少有時空倒置情況出現。當然這種結構並不是平均使用筆力,而是逐步加大力度,最終走向敘事的高潮和結局。由於它具有典型的故事情節構成形態,因此一直被注重於營造敘事結構和心理結構的現代小說家所批評,但是,讀者卻多喜歡這種結構類型小說敘事,因為它故事性強,又清爽明白,閱讀時既吸引人又不感費力。
框架型敘事結構存在於像《一千零一夜》這樣的群體性敘事中。在一個大框架下聚攏了許多(從理論上說幾乎是無限的)小故事。這種結構下的故事具有兩個目標,一個是大故事的目標(如《一千零一夜》中,乖戾殘暴的國王每晚要殺一個少女,智慧的山魯佐德用講一個故事挽救一個少女的方法來阻止國王,那麼究竟要講完多少故事才能達到讓國王最終放棄對少女的摧殘呢),一個框架下的小故事的結局。這兩個故事目標吸引著讀者,使得這個簡單的結構卻有著奇異的效果。
環形結構下的敘事是圓形的,開始和結局能夠伸手觸及。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向我們展示了什麼叫做結構的環形:布恩地亞家族,一代接一代地繁衍,但子孫們的名字都與他們祖先的名字一樣,都叫奧雷良諾和阿卡迪奧;奧雷良諾上校花大量時間製作——銷毀——再製作小金魚;阿瑪蘭塔織——拆——織著自己的裹屍布。這部小說共分二十個部分,沒有章節名稱,其數與瑪雅二十進製相對應,意味著一個輪回。
交錯結構表現在時間和空間兩種維度上的糾結、環繞狀態,然而它們的方向和目標卻是一致的。
上述內容為倪濃水先生在其專著《小說敘事研究》中對曹文軒先生常性敘事形態小說結構的概括。其實,如果能夠耐下心來進行廣泛閱讀各種小說,那麼我們會很容易發現,敘事結構是無法概括和窮盡的。
本係張誌強老師近年來對軍旅長篇小說結構模式進行了係統研究,歸納出兩種基本結構:曆時性結構和共時性結構。這兩種都是以時間為線索或者說是以時間為出發點來研究結構模式的。
二、曆時性結構模式
曆時性結構又稱直線型結構、“流浪漢小說式結構”等等,這種小說結構是以主要人物的行動為基本敘述方向,故事跟隨著主要人物的行蹤而進行講述的。從始至終小說的敘述視野都離不開主要人物,小說的整體是由若幹獨立自足的故事單元組成。曆時性長篇小說的作者在寫作中注重的是時間的發展,人物命運的線性延續,從生到死,從開始到結尾,中間有若幹個獨立的故事,每一個故事又都有主人公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