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柳方如送走了柳於氏,從此,柳方如便成為了陰麗華身邊的柳嬤嬤。柳嬤嬤來到陰麗華身邊,除了教她宮中的禮儀之外,還將宮裏的明爭暗鬥細細道來。
陰麗華每每聽完柳嬤嬤一席話,皆有一種遍體生寒的感覺,也讓她不得不感歎後宮女子的城府與謀略絲毫不輸世間男兒,若是世間對女子沒有諸多的約束,估計她們封侯拜相不在話下。後宮如今在她看來,無疑是個殺人不見血的戰場,枕戈待旦,風聲鶴唳,真真的讓人寢食難安,念及此,不禁生出了深深的懼意。她看向柳嬤嬤,甚是不解地問:“方如姐姐,如你所言,後宮形如龍潭虎穴,你大可不必隨我而去,若要報恩,留在府裏便是,將來若有合適的男子,嫁夫生子豈不好?至於報仇一事,來日我們定不會袖手旁觀。”
柳嬤嬤聞言卻是不以為然地苦笑道:“對於奴婢而言,龍潭虎穴可比昔日流離失所好許多,奴婢素來不懼。如小姐而言,留在府上,亦非不可,然用處不大,在府上奴婢能做的,其他奴婢一樣能做,然於宮裏卻不一樣。至於嫁夫生子,奴婢從不曾想過,在奴婢看來,世間男子沒有一心人,若道追名逐利為男子之抱負,愛色薄幸可為他們之本性,與其委身受其辜負折辱,何不若孑然自在一生。”
陰麗華初聞之下,為之震驚不已,須臾平心想想柳方如此生遭遇,她覺得柳方如沒有仇視世間男子亦算是心胸豁達,截然不同的遭遇決定了前路,陰麗華沒有經曆過柳方如遭受的一切,所以也無從勸起,再一次確定了柳方如的心意,她往後也不會再問,免得令柳方如神傷。隻是柳方如的話卻觸動了她的心,柳方如說世間男子皆愛色薄幸,她知道有些男子不是,比如她的兄長,可劉秀是嗎?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從得知劉秀娶了郭聖通後,陰麗華發現自己其實也許從未真正了解過劉秀,未來的路該怎麼走她至今都沒有想清楚。
柳嬤嬤見陰麗華聽後一副若有所思,目光裏隱露茫然之意,心裏隱隱歎息一聲。她知道自己所言難免會引起陰麗華恐慌,畢竟陰麗華生活的環境一直是那麼幹淨美好,然而這並不是她說這些的目的,她不過是想讓陰麗華對後宮、男子有個深刻的認知,他日進宮不至於掉以輕心罷了。她知道陰麗華受到辜負,心生茫然,於是她對陰麗華說:“小姐,無論是福是禍皆要麵對。既然一切既定,忍辱求全,於深宮裏紅顏白骨,蹉跎一生,倒不如榮寵一生,昌盛家族,複先祖之耀。”
柳嬤嬤的話令陰麗華猶如醍醐灌頂,頓撥層層重霧,見光明前路。是的,雖然她要的已經得不到了,但與其渾渾噩噩地活下去,倒不如為陰家活得努力一些,至少她對得起家族。她如今是後妃身份,動則牽連家族,就算她不稀罕,也不得不去爭取,她要與哥哥們並肩而行,光複門楣。想到這,陰麗華一臉認真地問柳方如:“依方如姐姐所見,他日與陛下相見,我該當如何?”雖然劉秀有負於她,但她自知不能質問,這委屈肯定是有的,卻不知該不該表現出來,讓劉秀知道。
柳方如沉默片刻後,方道:“先看陛下如何。如陛下心中有愧,小姐便從容大度;若陛下若然無事,小姐麵上自然便要泰然自若,卻要不動聲色引陛下生愧,好生經營。要想在宮裏處於不敗之地,首要有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之從容,心定而能速生智,如此自能化險為夷;次要耳聰目明,精於察言觀色,能明察秋毫,如此自能趨利避害;再者要善解人意,深得帝心,終老不移。”
陰麗華聽來,頗以為然,隻是前麵兩個並不難,難就難在最後那個。對於娶了平妻,再失信而寵幸平妻得了長子的劉秀,陰麗華自是有怨的,想到自己要忍著這些怨與不甘去討好劉秀,她的心真的很難受。她要的是與劉秀琴瑟和鳴,即使得不到,也不應該如此摻入心機,她寧願費盡心思對劉秀,也不願費盡心機對他,若是那樣的話,兩個人的一生豈不是可悲至極,明明該相親相誠的夫妻卻這般離心離德,陰麗華想想都覺得這一生渾是悲涼。當然,她的這些想法她並沒有對柳方如說,若她對柳方如說,柳方如定會說她糊塗。她記得柳方如說過:帝王總是無情,故而定不能有奢望,更不能有癡情,否則自食惡果。劉秀雖已成帝王,可昔日與她兩心相許而並蒂的劉秀不是帝王啊,今日讓她說放下便放下,談何容易。此時此刻她多希望可以再做選擇,可惜走到今日之地,她早已沒有退路。
柳嬤嬤雖然不知道陰麗華此時心裏所想,但她也知道陰家人素來重情,讓陰麗華當下便斬斷對劉秀的深情,這並不可能。她希望陰麗華對劉秀從此無情,也是擔心他日劉秀傷了陰麗華這個有情人,畢竟自古以來,有情總被無情傷。且看吧,總之,她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護,幫助陰麗華。柳方如看著陰麗華如是在心裏暗暗決定。
建武元年(公元25年)冬十月十八日,劉秀的車駕進入洛陽,幸駐於南宮卻非殿,從此定都於洛陽。諸事既定,劉秀當即遣傅俊到新野去把他心心念念的陰麗華與劉家人接來。
離開前夜,陰麗華侍候陰鄧氏梳洗,為她蓋上被子後,她握著陰鄧氏的手說:“娘,你放心。陛下對女兒尚有情意,女兒會憑著這情意讓陛下對女兒越來越好,榮寵一生。女兒值得如此,娘,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