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周六。新的一天。
而清晨最宜讀書。
《老子》既然落在他那裏,正好有時間再讀《壇經》。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讀到此偈時,忽然傳來陣陣敲門之聲。
她放下壇經,起身去開門。
“你好!”門外的陌生人展示給她一張燦爛的笑臉。
是典型的大男孩之相。陽光,朝氣,靈動,活潑。穿的很休閑,淺藍襯衫,淺藍牛仔,白色運動鞋。
表情像冬日裏的陽光,溫暖幹淨。
釋新月說對不起,請問我們在哪裏見過嗎。
“昨天你在……”他口風一轉,說我是來參觀藍海學院的,結果迷路了,更倒黴的是肚子餓了,不知道哪裏有吃飯的地方。他尷尬笑笑。
“學院裏有食堂,但是現在已經過了早餐時間。我冰箱裏有些餅幹,你要是喜歡就都送你。”釋新月認認真真地說。
大男孩聽後心感錯愕。他原先隻是想隨便編個理由,讓她和自己出去走走,借機多說些話。
她卻回答要送他所有餅幹。什麼邏輯。
“謝謝啊,但是我對餅幹過敏。你能不能帶我去學校附近的餐館什麼的?”他問。
“對不起,我剛來這裏教書沒多久。也不習慣去餐館吃飯。所以對於附近哪裏有餐館一無所知。”她答。
他沉默一分鍾。然後問你冰箱裏有麵條有雞蛋嗎。她說有。於是他打開錢夾,抽出一百元,遞在她麵前,問:“一百元能讓你為我做一份雞蛋麵嗎?”
她對他說你在門外站了那麼久,進來吧。又說錢你自己收著,我不缺。
他微微驚訝,將錢又放回原處。釋新月從冰箱拿出一袋麵條和五個雞蛋,順便問要怎麼稱呼他。
他說你叫我晚生就可以了,早晚的晚,生孩子的生。
她微笑:“你下次告訴別人你的名字時,可以說是晚霞的晚,生死的生。這樣既有詩意,又具哲理。生死如晚霞,晚霞若生死。”
嗬嗬,他一時語塞,除卻笑聲,不知道以什麼回她。心下感歎果然是教古代漢語的,喝的墨水就是比一般人要多。
釋新月又說:“你可以自便,那裏是書房,不好意思這裏沒有電視,你有興趣可以看看書架上的書。多是關於文學,哲學,宗教的。你可能看不下去。看不下去就隨意朗讀,讀著讀著你就會發現,雞蛋麵好了。嗬嗬,我有時候很喜歡說冷笑話。反正你自己看著辦吧。”
他笑著說謝謝。而後走進她的書房。目光所到之處,皆是書。《詩經》,《論語》,《大學》,《中庸》,《孟子》,《周易》,《古文觀止》;《楞嚴經》,《金剛經》,《法華經》,《涅盤經》,《華嚴經》,《彌陀經》,《般若心經》;《唐詩宋詞詞典》,《希臘神話》,《古希臘哲學》,《宗教學》,《西方美學史》,《中國古典美學》……
晚生同學,麵煮好了。她清脆如空山流溪的聲音,抵達他的耳邊。
他連書名都來不及看完,而她說麵已經好了。蘇晚生走出書房,問她你是不是叫我晚生同學來著。
她遞給他筷子,說是的,晚生同學。
為什麼這樣稱呼我?他擺出天真的笑容,說我看起來像那些上大學的小孩嗎。(順手接過筷子。)
嗬嗬,原因有二。其一,我初次見你,感覺還很生疏,稱呼你晚生覺得別扭。其二,我是老師,稱呼某某同學已是慣性。二者一整合,便覺得稱你晚生同學很合適。
原來如此。他低頭看麵,一驚。
你怎麼煮了這麼多?
“你不是說你很餓麼,男孩子飯量本來就大。我怕你吃不飽又會敲我的門,所以煮了整袋麵條。外加五個雞蛋。你可以將麵條弄到碗裏,慢慢吃,吃不完我可以給你打包。”她笑著說。
嗬嗬,謝謝。之後便無語食麵。味道極好,與他往日在飯店處所食的不相上下。她如果不為人師,應該也會是位出色的廚師。
隻是他剛吃了一碗,便不能再吃了。因為早餐已在燈塔吃過。
於是他對她說:“你的廚藝真好,但是我習慣了早餐隻吃一碗麵,這樣才好保持勻稱的體型,才不會胖嘛。剩下的麵你就放在冰箱裏吧,等哪天沒時間做飯時,拿出來熱熱就可以了。總之謝謝你啊釋新月。”
她的臉色起了輕微的變化。稍稍嚴肅問他:“晚生同學,你怎麼知道我叫釋新月?你從進門後未曾問過我的姓名,我也沒有主動告訴過你。門外也沒有寫我的名字。所以,你,是怎麼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