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丈原蜀軍中軍大賬裏,諸葛亮在帳中祈禳已經六天六夜,感覺七星燈正在逐漸暗淡,但主燈還較明亮。薑維在帳外守衛,正見孔明披發仗劍,踏罡步鬥,壓鎮將星。忽聽得寨外呐喊,正要派人出問,先鋒大將魏延已經飛步進來,大聲報告:“魏兵到了!”魏延急促的腳步竟將主燈撲滅。諸葛亮霍然回到人世,棄劍而歎:“死生有命,不能再祈禳了。”
星光之中,瞑目已經六天六夜的司馬懿鐵忽然吱吱一笑:“那麼,是我司馬家族贏了你的竹林七星。”諸葛亮見自己的七顆星星都已離自己而去,四顆圍繞在司馬懿左右,兩顆若即若離,一顆卻已同自己的主星一道熄滅,苦笑一聲:“未來二十年,道家竟是如此不堪!這是道家之過嗎?是什麼使道學中人如此軟弱呢?”讓諸葛亮失望的不是這七顆星的失敗,而是他們的無奈與無能。麵對儒教的強大攻勢,他們雖然也作了反抗,但並沒有抗爭到底的勇氣,更無決戰至死的魄力。他們寧可把道埋在心裏也不殉道,如阮籍阮鹹;他們甚至可以完全放棄道而事身於儒,如山濤王戎;他們逍遙山水而放棄抵抗,如劉伶;他們當中唯一抗爭至死的嵇康,其內心卻早已妥協;他們當中唯一堅守純正的向秀卻隻能與感傷為伴。
然而諸葛亮心底裏卻也明了,道家本來就不是鬥爭之學,玄學本來就隻是玄學;而儒教恰恰相反,它是鬥爭之學、入世之學,兩相比較,道家豈能是儒教的對手?憑諸葛亮的道術,守一蜀國尚可,卻不能統一偌大的中國,因為道家所治本來就隻能是小國寡民。“罷了罷了。”他徐徐睜開眼,看著司馬懿,“你是想說,是你儒教贏了我道家,從此以後,儒教可以一統天下了?”司馬懿道:“你的竹林七星均已臣服於我司馬氏,你的主燈被你自己手下所滅,事情已經非常明朗了。”諸葛亮長歎一聲。司馬懿在此時卻顯示出一個智者的見識:“從此天下,雖然盡屬儒教,但道家會長存在世人心中,棄你而去者,依舊還能回歸。”諸葛亮閉目不語。
薑維見魏延踏滅了主燈,心中忿怒,拔劍就要殺他。諸葛亮伸手阻止:“這是天意,道家必然不能治理天下,當讓位於儒教,魏延隻是順應天命,並無過錯。”薑維收了劍。諸葛亮吐血數口,臥倒床上,命魏延出去迎敵,對薑維說:“我本以為可以用道家的‘無為而治’治理天下,不料儒教更占上風,從此以後,儒教必將吞並蜀國、滅掉吳國、一統天下,這是天意啊。我沒能按天意行事,是我的不對。我過於托大,失去了自知之明,可歎。但蒼天還是給我們道家留下一條後路:今後凡不平於儒教者,可以隱居山野,回歸道家。我平生所學,已著書二十四篇,計十萬四千一百一十二字,內有八務、七戒、六恐、五懼之法。我遍觀諸將,無人可授,隻有你可以傳我的書。切勿輕忽!”薑維哭拜而受。諸葛亮又說:“儒道之爭,雖是天下之爭,其實是天下每一個人的靈魂之爭。你學得我法,雖將遠離政事,卻也可安慰世道人心。不可荒廢。”
遺囑已畢,身體尚有餘熱,諸葛亮便強支病體,令左右扶上小車,出寨遍觀各營;自覺秋風吹麵,徹骨生寒,長歎一聲:“遙望萬裏沃土,遍地鮮花,竟是儒教之天下!蒼天之智如此高遠,我不及啊。”歎息良久,噴血而亡。
司馬懿瞑想已畢,走出大賬,仰觀天空,見一大星,赤色,光芒有角,自東北方流於西南方,墜於蜀營內,三投再起,隱隱有聲,歎道:“孔明死了,道家從此不能再成氣候了。”司馬昭問道:“那以後怎麼辦?吱吱。”司馬懿一愣:“你也吱吱了?”司馬昭點頭。司馬懿沉吟片刻,閉目回想身後數十年,緩緩說道:“儒教雖勝,但道家也不會敗。世人靈魂中的儒道之爭,將永無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