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體能練習活動,一不小心我又出了個風頭。
“小還伢子們,聽著啊,第一次做俯臥撐,我陪著你們,數量上以我為標準,老子做多少,你們不能少。”武強聲音是沙啞的,有股滄桑感。
說完,他咳嗽了幾聲,像是感冒的樣子,然後,詳細介紹起俯臥撐的基本要領,無非是身體挺直不打彎,肚皮不沾地這些要求。
剛報到,武班長給的政策還是優惠的:大家趴在床上做,隨著他一、二……的沙啞聲,我們呼哧帶喘地,按照動作標準做著。
我們這些兵,這兩天還有些新鮮勁,因為脫掉了棉衣棉褲,穿著薄薄的秋衣褲,加上大家想表現,都拚了勁地奔著50個的優秀成績用力。
我學的專業是藝術,任何時候都不會忘記觀察各種細節。
殷力手臂彎曲幅度不夠,一雙小眼睛四處環顧,絕對在偷懶;陳南最賣力,沒準,這家夥想著好好努力,省的班長明早早操看到他扁平足,挑毛病。
哇塞,班長武強一眼讓我看出了門道:他穿的少,上身是T恤,故意把被子蓋在身上,一直無比輕鬆地陪著我們做著。
“武班,你把被子拿下來好嗎?我們看看到底怎麼做,才標準。”
我此言一出,班裏瞬間炸鍋了,大家都停下來,看班長到底怎麼做的。
武強氣得肺子都炸啦,要不是上麵還有層床鋪蓋,肯定跳起來,就直奔我來了。
大家都看到了,他一隻腿跪在床上,另一隻腿支著,毫不費力地和我們競賽!
怪我,知識深了,視野寬了,再表現出來,城府不夠,我就要攤事了。
以後幾年,每當一份份因為暴力體罰士兵的處罰通報,放在我麵前時,我心裏向來都是矛盾的:文明帶兵必須堅持,但是沒有殘酷訓練哪有世界精兵!
兩天後,我們這些剛穿上嶄新的帶著新毛茬的大頭鞋,走上訓練場的刹那,自己心裏必定是美上了天,班長們呢?
那還能看著順眼?
怎麼辦?他們磨煉新兵的意識,向來無需開會商量,更不用碰頭交流,隻要一個會心的眼神,就會拿出最狠的絕招。
“低姿匍匐前進!四百米往返,來回十五次!”那天不是武強值班,一個小矮個子的班長下達了命令。
結束時,嶄新的鞋被沙土磨得慘不忍睹了。
新兵,你的銳氣也就沒了,回歸殘酷的訓練吧,隻有這時候才能奠定你未來上陣衝鋒的基礎。
我的視野裏,經常出現這樣的情景:某個班新兵表現不好,齊步走在大煙炮的風雪中,手腳疼痛難忍,臉上被雪花打的生疼,身子骨麻木地往前走。
到了幾百米外的大牆處,班長下了回來的口令,他們絲毫聽不到,對著大牆,足足走了一個多小時。
還有背負著自製十字架矯正輕微羅鍋腰的,為了達標,像個虔誠的信徒,雙手伸出,對著天空,久久不放下。
擁抱太陽,擁抱月亮……還是金雞獨立的狀態下!
我真想為他們寫下人生最悲壯的記錄,哪怕是毫不押韻的幾句話。
可,我又不敢肆意妄為,除了前兩次教訓,自己隱約感到武強對我的“開皮”、施壓還沒有真正到來。
這段日子裏,我整個心情,還有視覺,都處於懵懂狀態的。
暴風雪讓我的青春熱血僵化了,讓我感覺自己的所有的一切都囚禁在這裏,人生在這裏終止。
陳南曾經問我:“我想跑,順著來的路跑回去,天天這樣,受不了了。”
“扁平足”都想閃人了,這個訓練強度得多大。
“你再抽次去痛片,抽一箱子那玩意?然後豁出命,往家的方向,往死裏跑?”我鄙夷地看著他,同時流露出同情、關愛的意思。
“我一天都受不了了,真的。”他急的眼淚都快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