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方,很高的高度,黑發飛舞的男子,用比頭發更黑的眸子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我,唇線抿得像是一柄薄薄的刀。
八殿下黑漆漆的眼珠不錯眼的盯著我,突然從腰間解下一個精致的水囊,嘩啦啦對著我臉上便倒。
“喂喂你幹什麼?嗚……”我冷不防被澆個撲頭蓋臉,頓時大怒,伸掌就去拍八殿下的手,八殿下雙指一夾,鐵鉗似的便叼住我手腕脈門,隨即伸掌,極其不溫柔的在我臉上一陣亂抹。
我怒喝,“喂,你手幹淨不幹淨?喂,別碰我嘴,喂……”
八殿下突然停了手。
我從他的眼中看到了驚豔的眼光,我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從他佩帶的劍上反射出我的麵容,眼前的少女,十六七年紀,清水洗去了那層偽裝的薑黃,漸漸綻出脂玉般光潔瑩潤的白,那白上又隱隱透出淡淡的紅,如朝霞映雪,眸光卻澄淨似月射寒江,兩道秀致而英氣的眉,飄飛欲舉的飛揚開去,如九天玄女掌中飛起的絲帶。
我的內心無法平息下來,隻好即刻背對著他,真怕他認出我來:“多謝閣下侍候本姑娘洗臉,不過手法稍有些欠缺。”
“殿下,剛剛聽你說,那名刺客曾被你刺了一劍是嗎?可我渾身上下並沒有一處受過傷,由此可知,我並不是那個刺客,既然我不是那個刺客,殿下何不早些放了我,去尋找真正的刺客?”此時的我心急如焚,辰逸還在莫不平那裏等著我救命,可我卻被囚禁在此處。
我的話音剛落,就聽到一個低沉有氣勢的聲音,“蘇月說的不錯,更何況那刺客還受了傷,況且蘇月是我的侍女,你懷疑她是刺客不就是間接的在說我是刺客,若八弟執意要審蘇月,是否在懷疑我就是那個刺客?”
是趙玉辰,他來了,果然東宮耳目遍布皇宮內外,就這麼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已經知道我被帶到這裏了。
趙玉辰上前幾步,與我並肩而站,淩厲的目光那麼穩健,仿佛一個王者。
我立刻轉過身來。
八殿下淡淡地笑了笑,可眼底卻沒有一絲笑意:“四哥自然不會是刺客,既然搜不到,就去別處看看了。”
說罷,便一揮手,眾侍衛便立刻撤了回去。
我看著八殿下轉身離開的身影,暗暗鬆了口氣,正欲看看趙玉辰的表情,卻發覺八殿下突然轉身,淩厲的目光直射向我。我被這目光駭了一下,心緒漏跳幾拍,目光心虛地移開,難道他認出了我?
隻聽八殿下平穩地聲音傳來:“四哥什麼時候養了一個這麼有膽識的侍女了,你不覺得她與一個人長得好像嗎?。”
“大哥不會看上她了吧,她可是我的貼身侍女,不準打她的主意。”趙玉辰的口氣有幾分調笑,卻明顯帶著占有欲。
八殿下卻是笑笑,也不接話,帶著一大批侍衛離去。
此時終於恢複了往日的寧靜,我側首看著表情平靜的趙玉辰,此時才瞧見他額頭上滲出的冷汗,他一雙眸子充滿了焦急的意味,他緊握住我的手,問道:“枂兒,你有沒有受傷?”
一股暖流從我內心深處傳來,我不得不說我真的很感動,很感動。
“殿下,你弄疼枂兒了。”我不露痕跡的抽出手,不去看他的目光。
“殿下,我們趕緊出宮吧,我找到金翹蘭了。”我帶著期盼的目光望著他。
“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想離開我的身邊嗎?”他的眸子裏麵有一絲落寞。
我狠下心,“殿下,枂兒並不適合你,你應該去找一個可以與之比肩的女子,這個女子肯定不是枂兒,殿下戎馬鐵血壯誌躊躇,如果有一天,殿下迫不得已要與枂兒為敵,請殿下千萬不要心慈手軟。”
他低下聲音說道:“我知道,你一直想過平凡的日子,我給不起。但是我能陪你坐起望旭日東升賞朝暉漫天,臥倚觀落日徐徐睇朝霞映空。閑暇時微服出巡,走遍山川,俯看錦繡山澗,吟唱九歌。這一切的一切我都能給你。”
“等戰事平息,我帶你遨遊四方,去看東海浩瀚,西蜀險峻,滇南旖旎,杏花煙雨……天地之大,河山之美,超過你所能想象的極致”他繼續說道。
他千裏相伴的嗬護溫暖,熒熒燭火裏的微笑低語,漫漫春光裏的笑顏溫存,從初見的動心,自相隨的依賴,至別離的悵然,那個銀色的身影,早已深刻於我生命。
曾經想過,若有一日,我與他,能離了這天下大勢詭譎江湖,縱馬河山笑傲塞外,遠避這紅塵煩擾種種,我定要以我全數的真心和細膩,撫平他所有無奈與創傷,遠離生命裏無盡的殺戮與血腥。
但是,偏偏是他,若他不是趙弈冰的兒子該有多好,可偏偏國破是在他們的手裏,我無法忘記錦宮被攻破時父皇母後臨死時交代給我的話語,“雪棠,若你活了下去,一定要為我大錦王朝千萬將士報仇,一定要讓他們的在天之靈得到安息。”
可如今,對著衰弱的辰逸,對著我無法不在乎的人的猙獰的傷痕,我難掩心底的恐懼與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