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絕抬頭看了貝錦儀一眼,眉目間的柔和在瞬間隱去,她微皺起眉,放下手中的書,問,“什麼事?”聲音裏沒有任何感情。
貝錦儀腳下一晃,暗罵自己沒出息。滅絕跟她的上司方琳不同,那個女人喜歡總擺出一副鼻孔朝天的表情,用她的權力,跟那恐怖的聲音,來摧殘打擊員工。貝錦儀雖害怕,卻不恐懼。然而,滅絕卻讓她真切地感覺到了恐懼,那種壓迫,像是溺水的感覺,讓她喘不過氣來。
貝錦儀壓下奪門而去的衝動,斂了心神,稍稍整理了下思路,說明來意思,“師傅,我……我不想下山。”滅絕聞言抬起頭,兩手交叉放在桌子上,身體稍稍前傾,認真地看著貝錦儀,“哦?為何?”
一種巨大的壓迫感鋪天蓋地襲來,貝錦儀感覺到心髒在劇烈的跳動,她艱難地吞了下口水,“我……失去了內功,可以說是完全沒有了功夫,都說江湖險惡,我……”滅絕直起身,臉色往下一沉,“你害怕!”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
貝錦儀沒有否認,也沒有肯定。她一個二十一世紀的白領,在一個古人前被承認害怕,的確是丟臉了些。但為了小命,她沒有打腫臉充胖子大義凜然說自己不怕之類的。
滅絕身體微微朝後仰,跟貝錦儀進來時看到的那樣,斜靠在椅子上,她修長的手指輕敲著桌麵,一下一下的,每一下就像是打在貝錦儀的心上。
“知道為師為何要讓你下山嗎?”滅絕問。
貝錦儀一怔,茫然地搖頭。滅絕輕聲道,“江湖是一個最好曆練的地方,有危險,你才會有毅力去學武。”雖然相處不久,但這個新收的徒弟,她是再了解不過了,懶,怕吃苦,做什麼都三分鍾熱度。如果不把她趕下山去,她恐怕會庸碌無為,一輩子老死在山上。
貝錦儀被磕得說不出話來,呆滯了半天,才吞吞吐吐道,“我……我……”滅絕擺了擺手,道,“去吧。”
自滅絕處出來,太陽已經躲進了雲層裏,風刮得天上的雲不住地翻滾,才一個轉身,天已由晴轉陰。
回到宿舍,紀曉芙已經回來了,她坐在床沿,眼睛看著窗外,正發呆。風吹得窗簾嗚嗚作響,貝錦儀走過去將窗戶關上,點燃了桌子上的蠟燭。站立了一會兒,輕微地歎了聲,走到紀曉芙麵前,將手搭在紀曉芙的肩上,安慰道,“別難過。”
紀曉芙的身體輕微地顫抖,她哽咽道,“我知道師父不喜歡我父親,江湖正派都看不起他,可是……他是我爹啊,現在他……他……”紀曉芙說不下去了,輕微地抽泣起來。
貝錦儀默默地遞過去一個手帕,她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靜靜地陪著。燭火搖曳,映得她們的影子忽長忽短,忽明忽暗。紀英,貝錦儀印象不深,隻記得,書裏似乎稱呼他為紀老英雄。至於,紀曉芙說的,江湖正派為何會看不起他,她實在是納悶疑惑之極,又不好多問。
晚飯時,天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像是誰在哭泣,白天的燥熱一轉眼變得陰冷。
貝錦儀照例將飯菜送到了聚客樓,隻是這一次,多了一個籃子。連叔接過籃子,道了聲謝,就將門關上了。貝錦儀想,這真是個怪人。
到殷梨亭的房間時,殷梨亭又換上了那套白色的衣衫,這一次,他沒有起身來迎,而是呆坐在桌子邊,似乎在苦惱著什麼。
貝錦儀幹笑著提了提籃子,這樣的殷梨亭,她突然不知道要如何麵對。殷梨亭回過神來見到是貝錦儀,柔和地笑了笑,起身將一個凳子移過來。貝錦儀將籃子裏的菜端出來擺放在桌子上,“全是辣的,你試試好吃不?”一麵說著,將空籃子放到腳邊,坐在了凳子上。
殷梨亭沒有接口,稍稍沉默了一會,遲疑著問,“紀師妹……她,還好吧?”貝錦儀誠實地答道,“她在哭。”殷梨亭一怔,緊張起來,“那……那她……”貝錦儀看他如此,好心地問,“你要去看她麼?我帶你去。”
殷梨亭趕忙擺手,臉微微有些紅,“不……不用了。”殷梨亭微咬了下嘴唇,站了起來,快步走到床邊。轉身回來時,手上多了一個瓶子,他將瓶子往貝錦儀一遞,不自然道,“貝姑娘,麻煩你回屋後把這個灑在屋內。”
貝錦儀接過,是一個長頸瓶子,她將瓶子拿在手裏上下轉了轉,問,“這是什麼?”殷梨亭細聲答道,“是安神鎮驚的藥水,是師傅特地研製的,紀師妹她可能會睡不好,這個……這個……”貝錦儀點點頭,將瓶子收了起來,“放心吧。”
殷梨亭的表情明顯輕鬆了很多,他站起來深深地朝貝錦儀鞠了個躬,“多謝貝姑娘。”貝錦儀扯了扯嘴角,笑了,“不是說過了嗎,不用那麼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