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3)

最近沒有下過雨,鐵鏽會有水氣,一定是晨露的緣故。

這之間必定與詐屍案有著密切的關聯,陸波房間裏不同尋常的格調,就讓陳駿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陳駿剛推理至此,一個人影衝進花園,小跑到了那輛踏板車旁。

一通忙乎,一股熱氣在夜色中揚起。

“媽的!隨地小便。”陳駿罵道。

有關晨露的推理宣告不成立。

之後,又是一片肅然。

盯梢之所以要兩個人搭檔,是因為要是其中一個人睡著了,會造成另一個人的心理不平衡:憑什麼拿一樣多的錢,你在睡覺,我在值班。

如此一來,誰也別想睡覺了。

胡曄香濃的睡意就被陳駿的這種心態給攪和了,他倆都在支撐不住中硬撐。

這時,有人精神恍惚地走進了小花園,推著廢棄的小踏板車往陸波所住的那幢居民樓裏走去。

陳駿和胡曄弓著身子,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隻見那人在樓道裏緩緩踩著踏板車,慢慢悠悠地來回玩耍著,踏板車雖然破舊,用起來倒是依舊如新,沒有一絲響動。

在黑暗中,那人就像一團更加黑暗的沼澤在漂浮。

“你聽。”皮膚黝黑的胡曄在夜色中說話,隻能看到他一口潔白的牙齒懸在半空,異常詭異。

陳駿屏息收氣,從那黑暗的深處傳來輕微的叫聲,像是冷風穿過某種東西所產生的,聲音聽起來像在演奏壞了的二胡。

這難道就是大家聽見的鬼叫聲嗎?

當黑影在樓道窗前經過的時候,陳駿和胡曄真切地看見了一張人臉,這張人臉讓他們為之一顫。

不出陳駿所料,黑影正是陸波。

可他雙眼緊閉,處於深度酣睡。

居民們所謂的鬼叫,是從他嘴巴裏發出來的怪異鼾聲。之所以居民們說鬼是在漂浮,是因為陸波踩著踏板小車。

這一切都應證了陳駿先前種種猜測是正確的。

“他是在夢遊。”陳駿說,“我懷疑醫院的詐屍案,其實是門衛老頭看見了夢遊狀態下的陸波在奸屍,而導致心髒病發死亡。法醫在屍體上發現了性侵犯的痕跡,而我們在小巷發現屍體的時候,死者並沒有受到性侵犯。”

這樣一來,也可以解釋停屍房的密室之謎了,因為鑰匙就在當班的陸波身上。

“太惡心了。”胡曄嘖舌道,“不過,聽說正在夢遊的人是不能去喊醒他的,否則就會被嚇死。”

“那我們就再等等吧!”

陳駿和胡曄耐著性子繼續等待。

就算是夢遊也會累,陸波在樓道裏來回了十多趟,動作不再那麼利索了,將踏板車物歸原位。

陳駿趁他靠近,用手機拍下了陸波夢遊的身影。

在第一道曙光降臨大地之前,陸波回到了自己家裏。

失眠者的睡眠時間過去了,現在該輪到兩個一夜沒睡的人失眠了。

逮捕一個夢遊者,不是什麼難事,難的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是怎麼回事,至少要犧牲幾個通宵來寫結案報告。

通常這種時候,學習成績和家庭背景成為了決定性的因素。

兩者兼具的陳駿把這種做好了是領導有方,做壞了是辦事無能的艱巨任務托付給了胡曄。

於是,醫院詐屍案的目擊者陸波,一覺醒來,至少是他睜眼清醒的時候,被警員胡曄以協助調查的名義,帶回了警局。

3.

我以及夏夕、汪克、程震四個人為了躲那個大漢,手腳交織地擠在一隻銅獅子後麵。這種景象,引得從另一邊經過的路人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我覺得很糗,隻得裝出在拍照的樣子,向著黃浦江的方向,做起鬼臉打著手勢。

這招非常奏效,再也沒有路人看過來了。

汪克卻阻止我,他說,被人當成乞丐總好過被當成瘋子。

我總結下來,這個社會不怕你窮,就怕你瘋。

大漢正步步逼近,他穿著《黑客帝國》裏尼奧的那身行頭,從頭黑到腳,就像一片烏雲壓來。

我手心出汗,納悶自己怎麼就不知道樓上住了個這麼殘忍的殺人凶手呢。

夏夕正酥胸壓背,我汗流浹背,奇怪她是不是對我有意思,否則為什麼別人身上不靠,光往我身上靠。

我正忘乎所以地在自己想象中翱翔,大漢從我們麵前走過,找上了正在銀行門口激烈爭吵的兩個廣東人。

兩個廣東人說話很大聲。

“你知唔知我銀行卡密碼係幾多啊?”(你知道我銀行卡密碼是多少嗎?)

“我點會知嚄?”(我怎麼會知道?)

“咁你上次係點樣由我銀行卡提款噶?”(那你上次怎麼從我銀行卡裏取款的呢?)

“你張卡後麵寫住密碼啊嘛!”(你卡後麵不是寫著密碼嗎?)

“咁你就係知道咯!”(那你就是知道咯?)

……

眼看他倆這麼問來問去,說著“雞母雞”越來越激動,眼看就要互掐脖子的那種,我猜他們一定是養殖場的老板,估計是為了分益不均那檔事。

這一刻,大漢上前拉開了他們。

“兩位,別吵啊,有話好好說。”大漢說話很和氣,根本不像個殺人犯。

“我們沒吵啊?”兩個廣東人一臉無辜。

對勸架的人這態度,我都有衝上去扁他們的衝動。

可大漢似乎脾氣很好,連聲說道:“沒吵就好,沒吵就好。我隻是想問你們,外灘12號在哪裏?”

“就是這啊。”廣東人指指頭上的招牌。

“中山東一路12號,就是外灘12號?”大漢不確定地問。

原來他不知道中山東一路就是外灘,看來和夏夕一樣,是個路癡。

“係。”

廣東人連連點頭。

大漢謝別要走,廣東人拉住他,向他解釋道:“剛才我們說的悄悄話,你千萬別告訴其他人。”

我這才明白,廣東人的嗓門大,以至於說耳語向吵架一樣。我很想知道,廣東人吵架會是一個怎樣的分貝值。

大漢如果轉身進銀行的話,勢必就會發現躲在銅獅子後麵的我們。

正巧,一隊外國遊客在一名導遊的帶領下,陸陸續續往浦東發展銀行裏走。他們正好把大漢的視線阻隔住了,我帶著同伴三人在遊客隊伍中見縫插針,一起混進了外灘12號的旋轉門之內。

曾經在語文課上,老師問我:這一生中,世界上有哪兩樣東西能讓我亢奮不已。

在同學麵前,我撒了謊,挺著胸脯說是知識和信仰。

可私下裏,我和汪克一致認為,應該是美女和錢。

然而,當我踏在彙豐銀行大廈門廳的大理石上時,我感受到了建築之美,第一次覺得還有比美女和錢更美的東西。

聽著導遊滔滔不絕地介紹,我抬頭仰望門廳拱形的圓頂,五光十色的馬賽克在燈光的映襯下,分外瑰麗。

汪克感慨道:“要是用這種馬賽克裝修我家的衛生間,那該多好啊!”

我雖然身在上海,長在上海,卻從來沒有聽聞過這座建築物裏的故事,很想知道夏美讓我們找到此處,是否與這座建築物本身有關?

導遊與外國遊客交談,用的基本上都是英語,我聽得一知半解,這些天來第二次深刻了解到讀書的重要性,第一次是在“莎碧布萊”旅館的招牌前體會了什麼叫有眼無珠,今天算是有耳無朵了。

好在夏夕的英語聽力還可以和世界接軌,她便負責把導遊的話翻譯成中文,我們三個男人就像遊客一樣聽得有滋有味,就差坐下來,手裏拿點話梅瓜子之類的零嘴了。

我們也大致了解到了這段鮮有人知的曆史:

八角形門廳頂部的馬賽克,在1956年6月被覆上了塗料,原因是那個年代我們對西方文化的憎惡就像現在西方人對我們盜版的憎惡一樣深,所以如此張揚的藝術品顯山露水是很危險的一件事。

1997年6月21日,當幾度易主後的彙豐銀行大廈在頂部覆蓋物清除時,發現了這些頂壁上的馬賽克圖案,才得以重見天日。

穹頂大廳上層呈八角形,每個方向的壁畫都是馬賽克拚接而成,內容分別是彙豐銀行在八個城市的銀行建築物,分別是:上海、香港、倫敦、巴黎、紐約、東京、曼穀、加爾各答。外圈有12星座的壁畫分別對準這8副壁畫,中心是巨大的太陽和月亮,並伴有太陽神、月亮神和穀物神。

這樣氣宇軒昂、構思精巧、色彩繽紛的建築物,在一個世紀後依然雍容華貴。

“難道這裏就是我們要找的東西嗎?”夏夕用食指往地上點點。

“不是。”程震回答得很幹脆,他說,“這座建築不是我們要找的東西,我們要找的東西價值上千萬。”

“上千萬?這房子連這點錢都不值嗎?”

提問的汪克顯然對錢的概念很模糊。

我說:“這房子的價值至少要在千萬後麵多加二、三個零。”

程震則說這房子是無價的。

汪克不以為然地說:“其實,無價的東西等於是垃圾,無價的東西沒人肯賣,不能買就體現不出價值。按照這個邏輯想下去,其實盧浮宮也就是一座垃圾場。”

我見程震苦笑著無言以對,我安慰他說道:“我同學是學數學的,你諒解他吧!”

程震應允,說:“原來如此,難怪愛鑽牛角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