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2 / 3)

司徒爵希把玩著桌上的眉筆,語調漫不經心卻似是另有所指:“我是第一次拍戲,但看著你,我卻很容易就能入戲。”

夏楚看著司徒爵希把視線慢慢調回自己身上,未曾出口的疑問就在他的眼神下灰飛煙滅。

那是司徒爵希在聽完紀筱莫的答案後的眼神。溫柔而深情,仿佛落滿了星光。而現在從司徒爵希的烏眸中映出的,是夏楚。

在那一瞬間,夏楚想到了一個人。

她的哥哥,靳夏佑。

冬去春來,萬物複蘇。南國的樹沒有枯枝,隻是在並不稀疏的枝葉間,又添了些許新芽。

柏油馬路旁的一間咖啡屋裏,一場好戲正在上演。

薇喬一身黑紫色的職業裝,襯得肌膚晶瑩勝雪。雲鬢高挽,露出其下優美修長的脖頸,臉上的表情冷漠而高貴。

這份氣質,是自己怎麼學也學不來的吧?夏楚無趣地攪攪杯中的咖啡,然後看向站在導演身旁的靳夏佑。

兩天前就估摸著大概要拍這場戲了,於是拉著哥哥來幫她研究一下要怎麼演,結果話沒說兩句自己就走神了三四次,最後也沒討論出個所以然來。為什麼會走神呢?夏楚的眼睛瞄著天花板仔細回想。對了,好像是因為看到哥哥就想起司徒。可是又為什麼會這樣呢?他們倆長得一點都不像啊!一定是有什麼共同點吧……

坐在夏楚對麵的薇喬看她猛勁兒地朝著虛無的方向直翻白眼,再瞥一眼場邊的靳夏佑和司徒爵希,略一思忖便知曉了原由,忍不住在心裏罵了夏楚一句脫線的白癡。輕咳一聲,薇喬敲敲桌麵:“再翻,你的眼球可要脫眶了!”

“啊?”回過神來的夏楚恍然不知剛才自己在做什麼,一臉茫然的表情反而惹得薇喬翻了一次白眼。

“準備好了?”汗,自己怎麼會走神走得那麼厲害!

“還沒。”薇喬答道,然後壓低了聲音,“你是在想靳夏佑和司徒爵希到底是哪裏相像吧?”

夏楚的眼睛瞬間瞪得銅鈴般大——這家夥有讀心術嗎?

薇喬神秘地抿嘴一笑,染了胭紅的指甲停在杏眼旁:“是這裏。”

眼睛?夏楚疑惑,想要問得更清楚時卻聽到了副導喊準備的聲音,隻得作罷,迅速進入角色。而薇喬臉上那抹神秘的微笑早已消失不見,有的,隻是屬於顏紫陌的冷豔。

潔白的毛巾上染了褐色的印記,溫熱的咖啡不斷地從發間流下,滴滴答答濕了一肩。胸前的衣服濕得更是透徹,整個人看起來狼狽不堪。靳夏佑彎下身,對埋首於毛巾的某人關心道:“發型師準備好了,這裏也有幹淨衣服。你是要幹洗一下頭發還是去洗個澡?”

夏楚委委屈屈地從毛巾裏探出頭來,兩眼各汪著一個水泡兒:“我要洗澡!”

“好。”靳夏佑起身向一名工作人員示意了一下,那人立刻跑開去準備。

麵對靳夏佑對夏楚的關心,有人視若無睹,有人習以為常,卻也有人皺起了俊秀的眉。

夏楚淚光閃閃的雙眼轉向薇喬:“這裏不是應該是場爭吵然後你一巴掌甩過來嗎?怎麼變成潑咖啡了?”

“劇作者臨時改的劇本,導演也覺得這一杯咖啡更適合顏紫陌。”薇喬語氣涼涼,在心底又補上了一句:隻怕真實原因是舍不得某個白癡受傷吧!

“啊~啊~!真是討厭死了啦!”夏楚猛擦頭發,“真是不情願呐拍這場戲!‘二女爭一男’也就罷了,愛情是談判啊你讓我我讓你的就能得到的嗎?真是惡俗,大眾化的俗!”

“惡俗啊!”薇喬戲謔地看了一眼幹咳的某人,唇角上揚,“可你還是‘順利’地把台詞都說完了呢!”

“我都被那杯咖啡潑傻了!幾乎是下意識地開口說完最後那一串台詞。希望能一次通過就好!”夏楚緊張地盯著正在看回放的導演和副導。看到副導回身向他們比了個“OK”的手勢,她終於大大地鬆了口氣。

“我還以為可以再潑一杯呢!”薇喬的語氣裏充滿惋惜。

“那我就找替身,易容一下讓她上!”嘴裏說著不著邊際的話,夏楚繼續蹂躪那條可憐的毛巾。

“那個……你可以去洗了。”靳夏佑適時地來岔開話題。夏楚瞄了他一眼,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一把拉過薇喬,一邊吼著“我有事等下再洗”一邊拖著薇喬跑到另一邊開始嘰嘰咕咕,把靳夏佑晾在一旁笑得無奈。

“薇喬sama~~”甜膩膩的聲音。

抖~薇喬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幹嗎?”

“不要這麼冷淡嘛!”生怕對方逃跑似的一把挽住,“好姐姐,告訴我一下那個‘眼睛’是什麼意思好伐?”

神秘的微笑再度浮現,薇喬指點朱唇:“天機——不可泄露。”

小臉一下子垮了下來,夏楚嘟起嘴:“什麼嘛……”

“自己想明白不是更有‘意義’嗎?”薇喬笑眯眯。

“算了。”大眼一翻,夏楚的表情忽然變得賊兮兮,“薇喬姐,你好像……喜歡我哥哥哦~?”

“你哥哥?”故作疑惑的聲音。

慘了!夏楚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怎麼一興奮起來就忘了要隱瞞呢?!完了完了這下死定了!

夾著私心欣賞了一會兒夏楚仿佛天塌地陷的表情,薇喬慢悠悠地開口:“別緊張了,我知道靳夏佑是你哥。”

嘎嘣!下巴華麗脫臼的聲音。

嫌惡地看了一眼漾著某種液體的大嘴,薇喬擺擺手:“快把下巴安回去,要不別說我認識你!”

咕嚕!合上嘴,夏楚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薇喬回以聳肩,表示無可奉告。

又不說?夏楚嘟起嘴,抓著薇喬的手搖啊搖:“那個不說就算了,這個問題你可要回答我哦!你是不是喜歡我哥哥啊嘿嘿~?”

薇喬遙望著正在與司徒爵希交談、時而麵露驚訝的靳夏佑,突然淡淡地笑了。

他,有喜歡的人。就像是顏紫陌的陸正寧那般。

顏紫陌屈服了,因為紀筱莫是陸正寧心中永不磨滅的存在。

而自己呢?

如果是自己,會甘心隻擁有“陸正寧”的軀殼麼?

“他,不屬於我。”

眼睛……眼睫毛……眼袋……黑眼圈……

眼睛……眼白……眼珠子……眼睛的顏色……

眼睛……眼……眼……眼神?

躺在床上的夏楚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沒錯!就是眼神!他們兩個的眼神一模一樣!

那……難不成……司、司徒他想……

再也坐不住,夏楚旋風般刮出房間。

坐在廳裏正翻看劇本的靳夏佑見夏楚從樓上下來,笑意如窗外暖陽徐徐展開:“冰箱裏有草莓,去拿來吃吧。”

“哦。”半途折道拐進了廚房。等到一顆冰冰涼涼、酸酸甜甜的草莓被咽下肚後,夏楚才猛然反應過來:那個,我好像偏離目標了……

想是這麼想,手還是又拿了一顆塞進嘴裏:嗯,好吃~!

端著盤子走出廚房,身子一歪就坐到靳夏佑身旁,拈起一顆湊到他嘴邊:“吃。”

靳夏佑把劇本放到一邊:“你吃吧,都是你的。”

賊賊地道一句“那我可不是吃獨食哦~!”,夏楚又含住一顆草莓,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哥,我發現一件‘很重大’的事!”

“是什麼?”

“司徒爵希和你,你們兩個的眼神一模一樣!”

靳夏佑怔了一下,靜靜地注視著身側的夏楚。她……察覺到什麼了嗎?

食指劃著盤中的水,夏楚歪歪腦袋,很快就得出了結論:“你說,司徒是不是也想當我哥啊?”

突然為司徒爵希感到悲哀。碰上一個什麼都不知道而且又如此遲鈍的人,任誰也沒有辦法吧!靳夏佑柔柔地笑了起來,眼底漾出水一般的波光瀲灩,像是無底的深淵,卻又蘊滿了欲說還休的情感。等了許久卻未得到回應的夏楚疑惑地轉頭去看,立刻被這雙眼魘去了心智。

對,就是這個眼神。

夏楚的眼失了焦距,漸趨迷離。她張張嘴似要說話,卻一個音節也未發出來。

他的指尖輕劃過她的臉頰,另隻手扶住她的後腰,微側頭,向那半開的櫻唇緩緩靠去。

盤子從手中滑出,鮮紅欲滴的草莓滾落一地。

誘人的,草莓的清香。

就在觸碰前的那一刹那,兩根手指輕輕點住了靳夏佑的唇。夏楚眼簾低垂:“哥,你太入戲了。”

依舊保持著曖昧的姿態,不遠不近地感受著她的呼吸,靳夏佑聲音沙啞而魅惑:“告訴我,你看到了誰?”

我看到了誰?

我看到了哥哥,看到了陸正寧,還看到了……

夏楚突然怔住,不可置信地又看了一眼靳夏佑,臉急速漲紅。“我誰都沒看到!”夏楚猛地推開靳夏佑,起身向樓上跑去,回到房間後“嘭”的一聲把門關上。靠著門,她脫力般緩緩下滑,最終跌坐在地。

看到了誰?

看到了靳夏佑和戲中陸正寧的臉交織變換,最後定格在靳夏佑溫柔的臉上。他看著她,眼中充滿了令人揪心的痛苦與悲傷。這張臉又逐漸消散,然後在一片溫暖的光點中,浮現出司徒爵希冷俊卻深情的臉。

真是要瘋了!夏楚隨手抄起一個東西狠狠向牆上擲去。這到底意味著什麼?!夏楚死死咬住下唇,頭深深地埋入臂彎。

是不懂,還是……不想承認?一向倔強好強的夏楚突然有了想哭的衝動。

聽著樓上的聲響,靳夏佑緩緩收回了目光,凝視著地上的草莓。

彎腰撿了一顆,含進嘴裏。

涼而酸。就像那個無法觸及的吻。

眼底漾著的水,終於漫了出來。

傻丫頭,司徒爵希,他喜歡你呀。

拍攝現場。

啊!司徒!我躲!

啊!老哥!我閃!

可謂是東躲西藏的夏楚一副縮手縮腳的模樣,想要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可結果呢?

“兩大金剛”跟在薇喬身後,站到了夏楚的麵前。哀號聲頓起:“薇喬姐,你怎麼可以出賣我?!”

“拿人錢財,與人消災。”薇喬媚眼飛飛。而她身後的這兩個人,一個溫柔帶笑,一個麵露煞氣。嗚~都不是好惹的人物!夏楚欲哭無淚地後退,一步,兩步……哇,為什麼隻退了三步就是牆壁?!

三方夾攻,這下完蛋了……夏楚正在心裏為自己大唱哀歌的時候,三方中的兩方突然鬆動了,靳夏佑轉頭對薇喬道:“我們走吧,導演說讓我們過去一下。”

說謊!夏楚淚眼汪汪地目送他們兩個離開,時而飄來的一兩句“為他們創造空間”讓她更堅定了那兩個人的不良居心!

“你為什麼要躲我?”

咻——!溫度直線下降。夏楚沒笑扯笑:“沒有啊,我哪有在躲你嘛!你多心了嘿嘿~”

“那你那句‘出賣’是什麼意思?”

張了張嘴又閉上。無可辯駁,總不能說是口誤吧?

司徒爵希雙臂撐牆,將夏楚鎖在中間:“告訴我,你為什麼在躲我?”

夏楚垂首,沉默良久後才開口,話語裏有些語無倫次:“司徒,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為什麼……這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會這樣?……”

“夏楚?”司徒爵希的語氣裏充滿不解與擔憂。

夏楚猛地抬頭,神態幾欲瘋狂。她拚命地搖著頭,連聲說著“對不起”。刹那間被疼痛攫住了心,司徒爵希想要抱住她,卻被稍平息的夏楚輕輕推開。夏楚喘息著,眼裏竟似有淚:“對不起,司徒,請讓我安靜一下。在我想明白之前,請你……”不要來找我。

未說出的這五個字被堵在了喉間,司徒爵希放下捂住她的嘴的手:“我不可能不來找你。但如果你命令,我會在找到你之後離開。”

聞言,夏楚凝視他許久,最終淡淡笑道:“謝謝你。”

輕握他的手,卻在他反握住前放開,轉身離去,不再回頭。

手指蜷曲,再伸直,抓到的隻是空氣。司徒爵希注視著自己的手心,唇邊有了微笑的弧度。順勢往牆上一靠,他仰望漆黑一片的頂棚,心底柔聲一片。再過不久,就要結束了吧。在那之前,我能得到我想要的麼?

夏楚。靳夏楚。我要的,隻有你才能給。

揭秘戰。紀筱莫VS顏紫陌。

弱弱地對麵前的咖啡翻一個白眼,夏楚決定這輩子再也不碰咖啡了!那個印象真是該死的深刻啊!

今天倒是沒有潑咖啡的戲,卻是在同樣的地點上演著人為編排的劇目。今天過後,紀筱莫將就此消失,任誰都未能找到她的蹤跡。

而原因,就是顏紫陌身旁的那個紙袋。

“你找我有什麼事?”紀筱莫率先發問。顏紫陌的表情讓她很不安,像是要發生什麼。

顏紫陌把紙袋遞給她:“有些事,我想應該讓你知道。”

似乎應該幸災樂禍,顏紫陌的心裏卻籠上一層陰霾。為什麼?是因為彼此之間千絲萬縷的聯係,還是為了照片中揮之不去的悲傷?為了能贏得陸正寧,她不惜請來私家偵探去調查他們的過往,卻在不經意間扯出了如此多的秘密。該笑?該恨?隻能怨天意如此弄人。

紙袋裏的,便是偵探交付於她的調查結果。厚厚一疊。

誰能想到,陸正寧的母親,叫紀筱優?

誰能想到,紀筱莫的母親,叫紀筱亦?

誰能想到,優和亦,本是一對雙生花?

誰能想到,顏紫陌的母親,卻也姓了紀?

顏紫陌沒想到。所以錯愕之後,她流了淚。

那一對雙生花先後離世;陸正寧的父親領養了剛到孤兒院不久的紀筱莫;相愛至深的情人到頭來卻諷刺地成為表兄妹……坐在自己對麵的她,將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顏紫陌輕輕推開涼透的咖啡,凝視著麵色蒼白的女子。

紀筱莫正在看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女子正值韶華,一顰一笑間嫵媚風情。這張臉她不陌生,陸爸爸的房間裏到處都掛滿了她的照片。不……不是她,那隻是她的另一半。

是否真是有感應?為什麼連逝去的時間都如此相近?

紀筱莫把照片收進心口,隱忍的淚終於傾瀉。顏紫陌眼圈亦泛紅。她慘然笑道:“我的母親,是紀家的旁支。我和你們的血緣,已經差了許多。或許,我隻有這一點比你幸運。”

“寧……他會很痛苦……一定會很痛苦……”紀筱莫抬起頭,瓷般精致的臉上布滿淚痕,“所以,請你不要告訴他。”

“你……相信我給你的這些東西?”是什麼樣的心理促使自己問出這句話?

“沒什麼不相信的。”即便是帶了惡意,她也終於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更何況時至今日,她也沒有什麼好懷疑的。那張照片像最珍貴的寶物一般,被她緊緊地護在懷中。

顏紫陌沉默不語。自己本就沒有欺瞞,隻是驚訝於對方如此坦蕩。難道……“你,有所隱瞞。”

紀筱莫在唇邊綻開了一抹笑容:她……真的很聰明。紀筱莫點點頭,又搖搖頭,在顏紫陌驚訝的注視下淡笑著輕輕地褪下了無名指上的銀戒:“這個,請你轉交給他。我將會離開這裏。”

“為什麼?”似乎不應由她來問,隻因紀筱莫的笑容太過於雲淡風輕。

“因為……夏天。”紀筱莫眼神空靈。她避開顏紫陌驚疑的眼神,望向蒼藍天穹下的點點浮雲:“謝謝你,幫我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