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姓方的是怎麼知道她會跳芭蕾舞的?
胡二又吐了口煙圈,自言自語。
他會不會看了惠娟姐檔案?
建軍說。
對,他一定是看了她的檔案。建軍,你小子真聰明。
胡二拍了一下建軍的肩頭。
建軍望著胡二得意地笑,他沒告訴胡二是王成說過他們上海青年檔案的事,那樣就不是他建軍聰明了。這小小的虛榮。
建軍將水瓶拎回家回頭和胡二一起向廠裏麵走去。他們穿過好幾排廠房,走在成排的香樟樹陰影下的路徑上,聽到兩邊的機器的轟響,別樣的喧鬧,是一種久違熟悉的聲音。
胡二哥,我們去哪裏?
建軍問。因為這裏除了廠房,還是廠房,許惠娟總不至於在廠房裏跳舞吧?在那些運轉的機器之間走動都得格外小心,更別說是跳舞。剛才經過倉庫,那裏倒是可以排練舞蹈,為什麼胡二沒領自己進去?
到準備車間去。本來準備在倉庫排練的,一來太多的人會去那裏,二來恢複生產了,裏麵堆放了許多棉紗和毛巾,沒法跳了。
胡二耐心解釋。
準備車間,其實是後備的廠房或者是倉庫,需要擴大生產的時候,放一些機器進去就是廠房,如果貨物太多,別的倉庫堆滿了,再在這裏堆放,它就是倉庫。一般來說,它常年是空置的。
胡二用鑰匙打開準備車間厚重的大門,許惠娟正站在空蕩蕩的廠房裏,穿白色的襯衫和明顯改製過的綠軍褲,本來軍褲是很肥大的,改製過得軍褲很合體勾勒出她翹起的臀部。
建軍,你來了,又要麻煩你了。
她的臉上再次漾起好看的微笑,過來拉住建軍的手。建軍有些局促將她的手拉了一下鬆開。
建軍注意到在她身後靠西麵牆擺放了一塊很大的鏡子。鏡子裏反映著廠房裏的景象。
胡二在那裏靜靜地看著許惠娟。
你還站在那裏幹什麼?不去上班?
她有些噌怪胡二的樣子。
先看看你跳舞,再去。
胡二悠閑地吐著煙霧。
我跳舞有什麼好看的,快去上班,不要做老油條。
她過來使勁推胡二,一直將她推到門口。
好好,算你厲害,我走就是了。
胡二回頭對著許惠娟的臉吐了一口煙霧,笑眯眯的俊朗的麵孔在厚實的木門後麵一閃消失。隨後,建軍聽到哐當門上鎖的聲音。
現在就我們倆了。
許惠娟說。
建軍當然意識到他獨自麵對她,這會正跟自己的困窘鬥爭。在這樣封閉的環境裏,麵對一個漂亮的姑娘,已不是孩子而是男子漢的他心思極其複雜,而她並不知曉。
建軍,你怎麼了?站在那裏老不動,隨便點。我跳我的,你不要在意我。知道嗎?
許惠娟也看出他的拘謹,一段時間沒見,眼前少年變得有點奇怪。她隻能感覺到這一點。
知道。
他輕聲答道,盡量去看廠房裏的陳設。廠房裏並非什麼也沒有,離東邊牆不遠的地方堆放了幾十捆紗錠,也形成了一座小山,但它隻占了廠房的七分之一不到的空間。看來它們也是剛運進來的,還散發著一股生澀的棉紗氣味。建軍坐到一捆紗錠上。
許惠娟走到鏡子前端詳了一下自己,隨後打開身體,踮起腳尖旋轉了一圈,應該說她的動作還是優美的,但是她不自信地搖了搖頭。
不行了,好長時間沒練了。
她回頭望著建軍,又說,我是不是跳得不好?
不是的,惠娟姐,你跳得很好。
建軍趕忙說。
別拍馬屁,我知道我跳得不好。看來,這服裝也有問題。建軍,你帶我守著點,我換一套衣服跳。
許惠娟走過來,拎起地上的一個包裹轉到棉紗堆後麵。他正感到好奇緊張的莫名期待。聽見她在棉紗堆後麵說,建軍,你可要看好了,千萬不要讓人闖進來。
要說有人闖進來幾乎是不可能的,現在人們正在抓革命促生產,忙得不亦樂乎,沒人會到這裏轉悠,再說,胡二還將大門反鎖了,誰也不會想到裏麵有人,更不會貿然闖入了。
紗堆後麵每一點窸窸窣窣的輕微聲響都牽動著建軍敏感的神經,他坐在紗堆上大氣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