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隆布莊開門這天,門庭若市。
店門口擠得裏十層外十層,連隻壯碩的小蚊子都喝不到店門口五大三粗的迎賓夥計一口血,還被密密麻麻的人群擠死在半道,別說想趁辛家開業酬賓的機會買幾匹低價布料的百姓,空舉著錢袋子望洋興歎,十分羨慕擠到店門口的那一撥。
將店門圍得水泄不通的百姓分成兩撥,一撥是正兒八經來買布料成衣的,一撥是來搗亂的叫花子,橫七豎八在店門口一躺一坐,瞬間將來買布的嚇走一半。鋪子開門這天正逢上酷夏,時間一久,蒼蠅蚊子從終離城四麵八方往這裏趕,又將剩下的人全嚇跑了。
因此辛家小姐當掌櫃的第一個時辰,被現實迎頭痛擊。
結果一個時辰剛過,在恒隆布莊門口徘徊不絕的百姓忽然聽聞街口誰嚷了一嗓子,“前頭宋家金鋪今天布施,凡今日午時前到店可不花一紋銀子得銀鐲子一對,先到先得,過期不候!”
喊話的人中氣十足,尤其把最後一句過期不候咬的特別重,大家聽得特別清楚,在恒隆不裝門前懷疑人生的百姓瞬間走了大半,目標前頭宋家金鋪。恒隆布莊門前的窘境稍微緩解了一些,但是那些乞丐要這些金銀鐲子沒什麼用,所以安安穩穩地躺著沒挪地方。
喊話的繼續,“宋家金鋪貼出告示來,若不想得鐲子的每人送五兩銀子一袋,還是那句話,先到先得,過期不候了啊!”
躺地上的乞丐瞬間不見了影子,宋家今天這個善舉實在是太地道了,終離城人雖然不大多但也不少,這麼拚命往外送銀子……這是要搞事情啊!
便宜不占白不占,熱鬧不看白不看,大家三三兩兩趕廟會似的進了宋家金鋪。
城北幾條大街開始擠不動人,離著恒隆布莊最近的宋家金鋪掌櫃的有點瘋。五十來歲的半大老頭兒被湧進店裏的百姓擠到桌子底下不敢露麵,心裏想著最近廟裏的供奉很按時,念經一句文不落,缺德事也沒幹,怎麼報應說來就來?
好在鋪子裏有幾個能扛事的小夥計,臨昏過去之前問了衝在最前麵的幾個大漢,哥幾個都是大老爺們,搶鐲子是什麼意思?
大老爺們給了他一個迷茫的眼神,不是你們宋家說的做好事,午時之前到鋪子裏可以不花一文銀子的一對銀鐲子麼?外麵的布告貼的光明正大,怎麼現在有種不認賬的嫌疑,別是看人太多舍不得銀子了吧?開門做生意的講究的就是誠信,今天不把銀鐲子給我們就是砸了你們宋家幾十年的招牌和好名聲!
掌櫃的從桌子底下露出一隻眼,示意一個夥計出門看看是哪個要死的貼了這麼一張告示。小夥計在蜂窩一樣的人群裏挪動了一刻鍾才被擠出了三步遠的鋪子門外,揉了揉眼睛望著貼在自家黑漆木店招上的碩大一張紅紙,字跡娟秀又大氣,酣暢又淩厲,和百姓所言分毫不差。
小夥計將告示撕下來蹲在店門口迎風流淚,瞬間覺得今天這間鋪子要完!
掌櫃的看著小夥計冒著生命危險取回來的告示,一頭撞倒了日進鬥金的櫃台不省人事,小夥計慌不擇路一溜煙往東家主宅報信,趁這個機會鋪子裏的銀鐲子被哄搶一空,沒搶到的還堵在金鋪門口看看掌櫃的醒來能不能把告示上的時辰改的長一點。
相比幾步遠外兵荒馬亂雞飛狗跳的宋家金鋪,辛家今天新開業的布莊顯得特別平和特別文靜,買賣都很和顏悅色。掌櫃的今天高興,每位買布料的多贈半匹,買成衣的多送一件布兜子,賓客盡歡。
外出打探消息的小廝回了候在簾子邊的紫衣小丫鬟讓秋,小丫頭一路捂著嘴樂一路往布莊後院的畫廊下跑,隔著出水芙蓉的花窗叫了一聲小姐,回答她的是一雙盈盈的眼睛,三分春色七分狡黠後又規矩端莊的有些木訥。
讓秋看著門裏出來的一雙白邊布鞋,像支棱著耳朵的兔子被杵著尾巴,一口喜慶勁兒卸幹淨了,垂著手聽白邊布鞋的老嬤嬤訓斥她大呼小叫不守規矩,回了辛家該一頓大棍子。
在被大棍子揍得皮開肉綻的陰影裏,讓秋誠惶誠恐地聽完默默地教訓,等她走遠了一腳蹦進月亮門,衝著她的背影做了一頓鬼臉才解氣!
“我都給你提醒了,你怎麼就看不明白呢,白白聽她一頓廢話!”那雙規矩的眼睛複又明媚起來,婉轉又豔麗,一點也不像不像高門大戶家裏的千金。赤紅的裙邊一動,轉出個十七八歲的芳華姑娘,廊外的一潭青碧池水襯出皎月似的好樣貌,弱質風流我見猶憐。
然而,這都是騙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