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時期的邪神都是活在傳說裏的,即便尚有那麼幾位活命至今,但小輩的神仙們都無緣得見,所以仍舊是聽一聽傳話領略當年的激情飛揚的歲月。
當初為了使傳說更加生動形象流傳更久,編纂傳說的會略過很多重要的細節,有的誇大有的縮小,曾經作為傳說的疏梧對這一點感受頗深。
比如當年在兩儀鍾前的壯舉傳出,有神仙將她比作是個三頭六臂凶猛過夜叉的瘋婆子;比如在九章寶殿與地仙對質時說的那些話流傳開,又將她比作是個妖媚異常專惑男神君的妖婆子,眾所周知她和這兩點無一處相似,這是一種誇大其詞。
再比如如今重現鋪天蓋地而來的九嬰。
其實鋪天蓋地而來的隻是他真身的一個幻影,真身被壓在這座綿延數百裏的崇山峻嶺之下。然而幻影都能擊退巴蛇,可想象當年隻提他吃人吃神仙的事情與他其他的豐功偉績相比,真是九牛一毛,這是一種閃爍其詞。
更為閃爍其詞的是,如果崇時不提當年九嬰甘願伏法的隱情,誰也不知道他為了狄桂夫人會退讓到怎麼樣的地步,情真意切到狄桂夫人如今看見崇時那張酷似浮黎天尊的臉怒意大發要衝出禁錮,他都毫無顧忌地前來相助。
天邊陰風怒號烏雲翻卷,疏梧抱了鳳凰琴在手裏躲開九嬰噴出的一股洶湧赤水,奏響了琴弦,三千清音將赤水化淨,落了瓢潑的大雨將這處景致澆個透濕。
崇時迎著風雨立在雲端倒提佩劍祭在半空,佩劍流光過處地金蓮無聲綻放,蓮心生出幻化出真身的佛偈,佛偈的金光首尾相連結出九邊鬥姆法印將九嬰擋在印外。
法印無窮無盡又隨九嬰幻影大小而變化,任他如何怒意滔天一時半會也打不破。崇時趁勢想疏梧招了招手,她抱著琴一麵警惕地盯著狂性大發與法印纏鬥的九嬰,一麵往他身邊挪了挪,“做什麼?”
他不語,仍舊雲淡風輕地招手,疏梧又挪了挪,“你說,我聽著呢……”
她隻顧著幾乎要撞破法印的九嬰,沒有防備崇時捏了個訣丟在她身上,待她反應過來已經被那符訣帶著離開崇時丈許。耳邊疾風陣陣傾盆的雨澆下來,她跌回山洞裏,抬頭時那方迷霧繚繞,似乎從沒被扯開過。
剛才那個時光飛逝的世界似乎與這裏相隔甚遠,裏頭的所有動靜都聽不真切,疏梧騰雲撞了幾回也沒能撞開霧氣重新回去。她跪坐在石階下愣神,心頭突突直跳片刻也不安寧,她捂住眼睛差使守在身邊的白猿,“快回去,叫衡彌和有蒙來!”
白猿聽得她語氣發顫,一轉身便消失在黑暗。
山洞裏安靜的很,也安全的很,她安穩地坐著仰頭望著那團繚繞的迷霧,眼角有冰涼的水滴刮到了耳廓,像是能滴在心頭讓神台清明。她摸到了那把鳳凰琴抱在懷裏撥動了琴弦,忽然間莫名的欣喜,從未有過。
鳳凰琴可支配萬物心神,九嬰的也同樣,琴音可以影響他,若是暫時除了他的心魔也就用不著崇時動手了。她一遍遍地撫出那曲再熟悉不過的調子,調子能寧心神,可須得聽琴者聽見才起作用,她忘了隔著那方雲霧的終究是另一個世界。
當衡彌按住她的手時琴音漸消,她看著衡彌凝重的眼神有些茫然,口中喃喃道:“崇時……”
衡彌清了清嗓子,“小梧桐,我不是崇時,然而你這琴實在是不能再彈了。”
疏梧抬起手指尖猶在發顫,“你們看到他了麼?”
他抬起頭和有蒙對視一眼選了盡量不會刺激到她的措辭,“崇時在霧障外下了結界,這個結界和他的神力息息相關,我和有蒙都沒什麼辦法衝出去看一看,雖然不知道外麵的情況,但是這個結界至今力量仍很強大說明他沒出什麼意外。再者說,相柳他都能封印,九嬰這個不過是個幻影,隻是看起來嚇人而已。”
她點頭,衡彌拍了拍她的手,試圖將鳳凰琴從她手中取出來,“是你太緊張了,看看外麵那些草木幾乎都被琴聲攝取了心神,若是再彈下去這裏就要寸草不生了,來,把琴給我。”
疏梧垂著頭,一張臉埋在長長的垂發裏,聞言立時將鳳凰琴幻成花紋,“你別想趁火打劫,衡彌,我是讓你來幫忙不是搶琴的!”
他回身望著有蒙撫掌大笑,“好了好了,以前那個活潑開朗的小梧桐又回來了。”
“搶什麼琴?”
頭頂的聲音低沉又不耐煩,疏梧折身而起仰臉盯著從石階上緩步而下的崇時,他被看得發毛,手裏的劍提的都不順暢,歇在一階石梯上皺緊了眉頭問:“幹什麼?”
也不知是風還是氣將她的袖子鼓成了的大兜子,兜住所有的情緒,她冷著臉看了崇時半晌,一言不發揚長而去,身後還跟著隻甩尾巴的白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