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獲得熱愛生命獎章對淑藝來說,意義自是非凡。打從出生以來,曆經無數生存戰役,不僅都咬緊牙關存活下來,更成功地在學業、文學、藝術、朗讀……等方麵占有一席之地,如今外界更對她生命曆程本身直接給予肯定,對她攻克一個碉堡一個碉堡所積累下來的生命戰果給予最高認同,她的努力,世人終於看見。
正如同母親素華所說:“我是淑藝的媽媽,但淑藝卻是我的老師。”淑藝是我們生命的老師,坦然麵對肌肉萎縮,在困頓中珍愛每一天每一個學習機會,務求今日之我超越昨日之我,以趨完美,以臻至善。如此,一生方不空過,回頭方能無悔,撒手方能無怨。
淑藝最後一程
今日夕陽下得好快,不一會功夫,病房就暗得嚇人。病床上回蕩著凱文柯恩“綠鋼琴”專輯,有如天籟般輕柔,洗滌一生塵勞。這是虎尾高中黃清江校長特地從雲林帶上來台中送給淑藝,希望能給予她精神上更多的支持,好打贏這場艱困戰役。滿是祝福的紙鶴匝繞在床,是全校師生殷殷的期盼,期盼生命的奇跡再次遂行於淑藝身上,一如往昔,校廊下、課桌上,再見咱們淑藝這位生命天使。
也多虧眾人的力量,裝填滿滿的愛在淑藝心中,讓她能一路走來,始終在痛苦中堅持微笑。正如同她所說的:“那不是我的力量,是大家的手,把痛苦捶扁了。”
星月有時在窗外烏雲乍現,一室更添清冷。母女三人沐浴在溫馨樂流裏,享受著凱文柯恩所帶來濃鬱的幸福,說說笑笑,一幅大倫圖像。
床頭罩燈微微吹送昏黃,似在被單上灑起霧氣朦朧。走廊盡頭傳來喧嘩,聲音愈走愈近,是一對父子。孩子嚷著要看屋子紙鶴,父親探著頭見多識廣地解說這是各地飛來對全球熱愛生命獎章得主林淑藝的祝福。孩子其實是不太懂得什麼生命獎章的,他隻知道,這該是多少的心意才能堆積成的目不暇給?孩子帶著欣羨眼光依依不舍地被拉走了,樂音重新取得優勢,依舊訴說塵勞,一生如夢。
合該有事,隔壁床老伯們突然好心建議:
“淑藝啊,依我看你就是中氣不足啦。你不妨學我一樣練練丹田”他比了比自己臍下,“你看,這就是丹田啦。你試試看眼觀鼻,鼻觀心,集中注意力,氣貫丹田。讓氣充滿全身,可以活化全身細胞,增進新陳代謝,這樣你的病就可以快快好起來啦。”
淑藝向來聽說氣功的神奇功效,既然老們伯熱心教授,不妨試試,或許對自己有幫助也不一定。便迫不及待想依法試練,當下眼觀鼻鼻觀心,一口氣一口氣大大的吸進肚裏。
剛開始倒真覺得神充氣足,頗收良效。正準備加碼吸氣,好從丹田氣運全身。
沒一會兒工夫,情勢突然逆轉,淑藝神色整個不對勁。霎時,一口口鮮血竟直從淑藝喉頭不斷狂冒,使母親使盡力道還是壓不住一把把鮮血從插管、嘴巴、鼻孔中洶湧而出。原來長久作氣切插管治療中的淑藝,胃部早已磨損潰瘍了,又怎經得起幾器使勁深呼吸的折騰呢?
眼見血不住翻湧溢出,素華驚得用身子緊偎住淑藝的口鼻,血卻還是不斷地潮水般湧出,沒幾秒鍾,就將淑藝整個人浸泡在血泊中,蠟白的一張臉隱然上著金箔。身上的血幾乎抽個精光,軟軟吊掛在母親懷裏。
此情此景似有前兆,竟與淑藝早先在她“情未了”一文中所寫的情節若幹符合:“滾燙的血液劇烈劇烈,不斷自大腦溢出,前額火山爆發,噴出炙熱蒸氣……”
一切來得這般突然,母親張著嘴巴大喊,一時間聲音似乎凍在體內,就是喊不出聲來。
隔了好幾秒,哀號的聲音才衝出病房。
姐姐一見淑藝臉色不對勁,便連忙跑向救護站求救。才跑到一半,就聽到母親淒厲的救命聲從後頭傳來,穿過櫃台,穿過樓層,穿過整棟大樓人們的心魂,一時同哀。
淑藝走了。
沒想到在病情逐漸穩定,正準備出院回她最喜歡的虎尾高中前夕,她走了。令所有人措手不及,也來不及說再見。
淑藝像她最喜歡的櫻花般瞬間凋零。在最燦爛的當下撒手,徒留一地歎惋。可或如淑藝所說,你我悲傷不必太過:
“當身體融化崩潰。轉瞬一一如水平靜,雙頰溫暖,會心一笑……”
飄零地來,瀟灑地去,一場痛快。
“生生世世。不同麵貌,不同形式,不同空間。昨日的我已不在,今日的我,還保有相同靈魂,隻有失去記憶。情,仍未了……”
淑藝還在,還在你我心中,粲然一笑。
淑藝
慧潔靈動的雙眼,
清秀瘦削的臉龐不經意淺淺笑著,
寫者自信、漾著生命,
盡管身子產萎縮成桔枝般,
卻硬是把全身能量往上開花,
百人說是“命”,
其實細細看來,是“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