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那個站在父親屍體前的孩子,十年後這個戴著麵具偽裝的殺人者。她了解他的每一麵,除了那難以遏製的嗜血欲望,她更聽見了他心底的聲音。
他很累,他想停下來,沒人教過他什麼是是非對錯,他渴望站在普通人之中不再孤獨,卻不知如何去做。
哪怕他總會露出涼薄的笑容,她卻總覺得那之中有不自覺的苦澀。
不要嚐試理解變態狂,因為往往隻有瘋子才會理解瘋子。她早已忘記是誰說過這句話,在她心底,也會不時提醒自己離危險越遠越好。在被柳泰武識破以後,她本以為自己會覺得驚慌失措,或者冷靜地換另一種手段參與阻止案件的發生,但隨著事情發展的方向,她發現如果能直接與柳泰武接觸,了解他的內心,分析他的行為,也能成為她拯救生命的籌碼。
越是注意越是在意,有些事,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悄然發生。
不知什麼時候,她對柳泰武投入了太多的注意,眼光也再難從他身上移開。
即使那充滿陽光的笑容背後藏著怎樣的殘酷。
理智與感情,在這個過程中失衡。於是有了不該有的希望,陷入了新的局。
在拯救無辜者的生命的時候,她何嚐又不是懷著拯救柳泰武的心思。
一開始就畫地為牢的人,卻在很久後才醒悟過來。
人都是在理性和感性中不斷遊離的,在感情產生變化後,人的理智往往也會發生改變。
原來看似簡單的事,做起來是那麼難。
沒有選擇與從前的馬智鬱一樣的方式向他揭示人性,在柳泰武成長的過程中,接觸的大多是負麵的東西,所以馬智鬱向他展示的正麵,事實上對他的影響並不大。
而真正能擊中柳泰武心思的,反而時河無念那句近乎於挑釁的“這樣算計不會累嗎?你也很想停下來吧。”
一個將殺人當做本能的人最在意的其實是停止這種本能的盡頭。雖然非常不可思議,但洛晨知道這是柳泰武真正想要的東西。
岬童夷曾說,“你們是流著紅色血液的人類,而我是流著綠色血液的動物。”
“車道赫對我說,要活得像個人,但岬童夷告訴我,活得像個野獸更有意思。”
洛晨永遠不會忘記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岬童夷眼中的死寂。
她可以想象,如果這時用測謊儀測試的話,他的情緒不會有半點起伏。
柳泰武與岬童夷有著許多相似之處,但卻有本質上的不同。
岬童夷從未想過停止自己所做的事。
柳泰武卻渴望停止嗜血的欲望。
正是這種不同,成為洛晨懷有希望的源頭。
隻是動物進化成人,這種可能會有多大?洛晨不能預料自己參與整件事後可以改變多少。
但至少能改變柳泰武的路。
她不是吳瑪利亞,在一次次利用激怒柳泰武後再後悔。
所以這一次,她來做誘餌。
她不會讓他再次陷入岬童夷布下的局。
那種接近於扭曲的世界不會更多出現在柳泰武的麵前。
可是,在說出自己的決定後,她卻在柳泰武的眼中看到了不知名的東西。
那種東西很模糊,渙散,微弱,但卻讓她隱隱感應到那種不安。
為什麼,柳泰武?
為何會為誘餌感到不安?
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是在為我擔心?
還是,隻是我自做多情?
兩個人在黑夜中靜靜地互相注視。
今天的柳泰武,穿著他經常在作案時所穿的黑色大衣,夜色本能很好地掩飾他的輪廓,洛晨卻清晰地感覺到在聽到自己的決定後,柳泰武那短暫的不安抵觸以及最後的柔和。
微風吹過兩人的臉頰,明明還含著冬日的微涼,洛晨卻不覺得冷。
“好。”在洛晨以為柳泰武會覺得自己礙手礙腳的時候,意外地聽到肯定的回答。
“但這次,別再換其他人做凶手。”看著遠處荒涼的景色,柳泰武斂住眼中灼熱的光芒。“如果隻是一味地模仿,岬童夷隻會饒有興致地下去,想要引出他,需要一定的突破甚至超越。”他將眼光轉回到洛晨身上。
“而你我,就是超越他,揪出他,甚至擊潰他的資本。”
而他沒說出口的,卻也是洛晨不曾確定的。
還有就是,就算冒險,你也要在我的視線中。
隻有這樣,我才能確定你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