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平撫了下跳動的心,這才緩緩轉過身,看著那張熟悉的已經不能再熟悉的麵容,眸光微微閃爍了一下,卻隻是啞著聲問了一句:“你是誰?”
離墨靜靜地看著她,似在沉思著什麼,良久,才淡淡笑了笑:“原來你已經不記得我了麼?”
容淺怔了一下,心中不由微微一動。
他說這話的意思……難道……他認出她來了?
“你又知道我是誰?”容淺壓下心中的激蕩,平淡地反問了一句。
離墨不答,隻笑意溫和地看著她,那樣溫柔的目光似要穿透她的麵具看清她真實的麵容。
容淺的心,微微有了一絲矛盾。
一麵不想被他看穿她現在的麵容,一麵又希望他認得她。
然而,他下一句話,卻很快又將她的心一下子打落到了穀底。
“瑤光說,你去了魔界,入了魔族……”離墨微微頓了頓,然後輕歎了口氣:“容淺,為什麼……”
“不為什麼。”容淺心中有些發堵地悶悶打斷他的話,違心道:“修仙沒前途,自然不如跟著魔君混的好。”
離墨輕蹙起了眉,搖搖頭:“莫要亂說。”
“我沒有亂說,你也看到了,剛才和我在一起的,就是魔君,若我不是入了魔族,又怎麼可能與魔君如此親近?”
反正,當初為了瑤光,她就把自己給說成了叛徒,而他,果然也隻是將一直以來陪在他身邊的她當作了瑤光,那麼,現在也無所謂再繼續被誤會了。
容淺抬眸看著他,那張她一直心係的容顏就近在眼前,但隔著淡淡的雲霧,卻讓她覺得離得是那般遙遠。
她很清楚,他或許,是她窮極一生也觸及不到的幻夢。
容淺甚至笑眯眯地想,其實,就這樣,也好,她現在這種樣子本就不願被他瞧見,她也不想讓他知道真相,對她心懷愧疚或同情,那些都不是她想要的,所以,他隻要好好待瑤光就夠了,她怎麼樣,都不重要了。
離墨眸光微微一凝,神色有些複雜。
隔了片刻,他才低聲輕喚了一句:“容淺。”
容淺淡笑著應道:“神君還有什麼事麼?”
離墨看著她,緩緩笑了:“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容淺一瞬間怔住。
她以為他會斥責她,或者規勸她,卻萬萬沒有想到,他會要她跟他走。
為什麼……?
容淺張了張嘴,卻是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方才,本是已經決定遠離他,現在,被他如此一問,她竟是開始猶豫起來。
“為什麼?”隔了許久,容淺才喑啞地開了口,“我可是與魔族為伍的人,你還敢收我?”
離墨抬手在額上輕輕一抵,微微笑道:“你若是真踏入邪途,我便將你拉回正道又何妨?何況……”
他語聲微頓了一下,伸手輕輕揉了揉容淺的發,容淺心中不由一動。
他嘴角勾起一絲清淡的笑:“我知道的,你不是這樣的人。”
容淺最終還是沒有跟著離墨去天界。
雖然,在聽到他的那一句“我知道的,你不是這樣的人”時,那一瞬間,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悸動與情愫,明知不該不能,卻還是無法阻止心底真實的感情。
但因為如此,她更不能跟他去天界。
且不說她現在的這種狀況,她亦很清楚,天庭之上是絕不會允許有感情糾纏的。
要她天天麵對著他,卻要拚命壓抑著自己的感情,那該會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
既然跟他回去,也得不到她想要的,又何苦再去讓這痛苦繼續延伸?
她,也是有自己的執念的。
容淺知道自己喜歡離墨,而這種心情卻難以有說出口的一天,那麼,就讓她離他遠一些,或許時日久了,她便會將他漸漸淡忘。
離墨見她如此堅決,也不好再多勸,隻得歎息著離開。
神鏈之樹下,又隻剩下容淺一人。
容淺其實是一向不習慣太過清淨的地方,現在,卻是寧可一人留在此處,也不想離開。
她亦不知道這是為什麼,或許,仍是為了那一絲眷戀和回憶罷!
如此一日一日過去,雖然偶爾還會想起離墨,容淺卻覺得這樣的日子倒也自在。
除了隔段時日便跑來騷擾她的魔君紫犽讓她大為頭疼,她從沒想到堂堂的魔君竟然為了她這樣一隻小妖,在與天界大戰的如此緊張時候,還能這般有閑心更有耐心的屢屢跑來調戲她,哪怕每回都被她堅決的拒絕,仍未有放棄之意,大有一副不將她拐走勢不罷休之態。
但也因為他的出現,讓她少了些無聊孤寂之感。
所以,久了,她便也隨他去,不再如開始那般抵觸。
畢竟,他對她,其實也並不差。
但唯一難以忍受的,便是臉上那時不時就會灼痛的傷每每折騰起來,讓她有些招架不住。
到底不是普通的火所灼傷,既便過去了這麼久,麵上都已結痂,唯有那痛永遠都消散不去。
這一日,傷痛發作,火辣辣的痛楚從臉上牽至全身,容淺捂著臉,冷汗不住地落下,卻又沒有法子阻止這痛。
每當這時候,容淺都恨不能死了算了。
就在此時,忽而一指輕輕抵上她的後背,接著便隻覺一股清涼之感透過那指緩緩流淌入體內,讓那灼痛立時間緩解了許多,容淺一下子似被抽空了所有力氣一般,虛軟地倒了下來,卻是落入了一個沉穩的懷中。
“紫犽……”容淺本能的以為是紫犽又來了,下意識地抬頭,卻正對上那雙沉靜溫和的漆黑眸子,一刹那不由怔住。
“你……”
容淺的話卡在喉間,一下子竟說不出口,眼不知為何突然間有些發澀,淚竟然就這樣毫無預兆的滑落眼角。
果然,人在受傷虛弱之時都比較脆弱,妖也一樣。
在那無盡難熬的灼痛中,突然看到他,竟會讓她覺得如此安心,好像什麼痛都可以忍受,也不在乎了。
“為何受了這麼重的傷,卻不曾告訴於我?”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離墨看著她的眼中好似湧動著一股心痛的憂傷。
聽見他的問話,容淺一下子仿若從夢中驚醒一般,本能的慌亂地將臉埋了下去。
被看見了!被看見她燒毀的麵容了!!
“容淺……”離墨見她閃躲的樣子,又輕喚了她一聲,似想說什麼。
容淺卻是直接打斷他,帶了些難耐的焦躁:“不要管我!你為什麼又來了?我不想看見你!”
在看見他的一瞬間,容淺才發現,原來,想要忘記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以為她可以忘記,她以為過了這麼久她已經在將他慢慢淡忘了,卻沒想到他的出現,一下子便將這一切都打破了。
容淺很無力的想,她這輩子或許真的就這樣栽在他的身上了,偏偏還是一段不會有結果的感情。
離墨微微皺了皺眉,沒有因她的無禮而不悅,隻是用一種十分心疼的目光看著她,那樣的目光中卻又夾雜著其他許多複雜而難解的情愫。
“容淺,你當真不肯跟我上天界麼?”他再一次問她,“你現在這樣,讓人如何放心的下?”
“不論你問多少次,我的回答都一樣。”容淺仍是十分堅決的拒絕:“我怎樣與神君你都無關吧?雖然你是曾救過我和瑤光,但是,你也沒資格來管我的事!”
不要管她就好了,不要再來動搖她的心,讓這份感情永遠隱藏在她心底就好了。
她已經不能再承受多一點他的接近了!
離墨微微怔了一下,依舊耐著性子溫聲道:“你……瑤光也救了我,你既是瑤光的好姐妹,我自然也不能不管你。”
原來,是因為瑤光才會對她好麼?
不自覺的,容淺心中升起一絲失落感,將臉別開,涼涼道:“總之,我不會跟你走!”
離墨靜靜地看了她半晌,然後輕歎了口氣:“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勉強,但是,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若是你肯修仙的話,我便不再強求你上天界。”
容淺立時皺起了眉:“為什麼我要修仙?”
離墨很自然地伸手揉了揉她的發,微微笑道:“你修成仙的話,那麼,我不帶你在身邊也可以放心了。”
頓了頓,他又加上一句:“對瑤光,也算是有個交待,你也總該讓她安心罷?”
對瑤光的交待?這算是一種完成任務的責任麼?
這樣想著,容淺心裏徒然泛起一股無法克製的惡念,脫口道:“你為什麼對瑤光這麼好?就因為她救了你?”
她突然很想知道他對救他的人究竟抱持著一種什麼樣的感情。
離墨怔了一下,淡淡笑著點了點頭:“這份恩我自然要回報。”
果然,隻是為了報恩麼?
就當真沒有其他一丁點的感情了麼?
容淺逼近一步,又問:“這樣說來,是不是她的什麼要求你都會滿足?”
“隻要是我力所能及,自當全力滿足。”離墨說話的時候,目光始終看著她。
容淺忽然歪著臉,微微笑了一笑:“那麼,若是她說喜歡你,想和你永遠在一起,你也能滿足她這個願望麼?”
離墨淡淡地看著她,像是斟酌良久,才低聲道:“容淺,莫要開這種玩笑。”
容淺聳聳肩,微微笑道:“誰說我是在開玩笑?我可是很認真的在問神君你。”
容淺想,若是他肯點頭的話,她會跟著他走,哪怕感情沒有結果,她也願意默默地陪著他。
是仙又如何,是妖又如何,不能走到永遠又怎樣?隻要現在,現在還能在他的身邊,這樣就已足夠。
她不是貪心的人,她不奢望占有他的永遠,她隻是希望,在她的有生之年,能陪在他的身旁。
她不奢望占有他的視線,她隻是希望,能偶爾從他的眼神中,看到深藏於心的溫柔。
她不奢望他的永生不相忘,她隻是希望,當她不在的時候,他能夠偶爾憶起她的笑容。
她想要的,隻是他的一個答案,不管他是否喜歡她,她都不會強求什麼,隻是這麼簡單而已。